「廬陵王當初離京,只有王妃陪在身邊,回來卻添了好些子女,比幽居宮中的皇嗣兒孫還多,真是福澤深厚。」
說起李顯在房州所女,李仙蕙一無所知,不敢貿然回答,李真真膽小,穿著沉重厚實的大禮服,更是悶出滿身熱汗。
張易之也不著急,搖著扇子,目光只在瑟瑟身上逡巡。
她抿唇一笑。
「父王去房州時,近臣、侍從帶了三百餘人,原是樣樣周備,偏就忘了帶醫官。我生在路上,是父王扯了袍服包裹接生,所以小名叫裹兒。」
原來當年李顯窘迫至此……
女皇那時不聞不問,暮年得知,反而心軟起來,招手叫瑟瑟到跟前,憐惜地撫著她的鬢角。
又問她閨名,瑟瑟是青金石的別稱,幽藍熠熠,美艷而罕有,偶得一塊便是大內奇珍,隆重地使用在大型禮器上。
「好孩子,既然回來了,小名兒就別用了。」
「那最好,我也不喜歡,難聽死了。」
瑟瑟笑著應承,仰頭親熱地追問。
「聖人,父王老說我頑劣,上房揭瓦,宛如姑姑當年,我卻不信,姑姑抓周抓的是寶劍馬鞭,我抓的繡線水粉,哪裡像了?」
女皇有些吃驚,「阿顯常提起危月嗎?」
「父王想念姑姑,想念聖人,更想念長安,說起長安繁華,嘖嘖連聲,可我一問,又說神都定然更勝長安。哼,明知道兩個我都沒見過,偏吊胃口。」
女皇笑得更和煦了。
李唐三代帝王定都長安,唯她稱制後,征數十萬民夫建設,改東都為神都,改紫微城為太初宮,天樞、明堂是亘古未有的豪邁設計,萬邦為之瞠目景仰。
長安的繁華,李顯尚可追憶,神都的盛大威儀,李顯就只能暢想了。
「可惜四娘錯過了。」張易之插嘴進來。
「聖人登基時,神都真是熱鬧,文武百官、宗室貴戚就不說了,單是四夷酋長、沙門道士,便有足足六萬人聚集在則天門,彼此稱頌誇耀,百姓更是摩肩擦踵,爭相觀看,次日清晨,臣陪聖人巡街,還看見滿街遺落的鞋襪簪環。」
「如斯盛事……」
瑟瑟喃喃瞧了眼上,沒敢張嘴懇求,只真心實意地感嘆。
「真想親眼瞧瞧。」
她跪在女皇身前,張易之挨在腳畔,相距不過尺許,氣息相聞。
瑟瑟柔嫩的面容泛出絲絲紅潤,一雙眼水光閃閃,張易之凝視女皇的視線不經意滑落,便打了個梗。
聽聞李顯人物庸常,倒生出這樣漂亮伶俐的女兒來!照他久歷人事的目光打量,已足可稱大唐第一美人。
「朕像你這麼大時,也恨不得日日有熱鬧瞧。」
女皇的目光也在瑟瑟臉上流連,似乎想起了往昔歲月,悵然回憶。
「有回太宗在含光殿宴請百濟使節,宮人說百濟人古怪,高位者皆需塗黑牙齒,說話猶如滿嘴墨汁。朕聽了,借了套內侍衣裳,跟在人後溜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