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惠闻言一愣,这奉旨读书的说法当然不能说错,但是,是不是太过正式了一些?颇有些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意思。
他在心里思量了一下皇帝的态度,给了个看似肯定,实则模棱两可的回答:
“小主儿聪慧。”
裴璎轻笑一声,往前踱了几步,随手拿起最上头的一本书,然后瘪了瘪嘴:
“三字经都送来了,陛下真是瞧不起人。”
这话,就不是景惠随意能接的了,只打了个哈哈,便带着人告退。
等御前的人离开之后,裴璎把手里那本儿三字经随手一扔,回了软榻上,歪着闭目养神。
前世为了讨秦峥的喜欢,她当真是用了十分的心思去读书习字。
后来呢?
后来那位白月光拿着她写给秦峥的那首《白头吟》,面露嘲讽:
“嗯,玉妃果真是用了心了,倒是有我的三分风采。”
然后手指轻轻一松,那页《白头吟》轻飘飘地落到地上,片刻后便印满了脚印。
想到这茬,裴璎的呼吸有一瞬间的不稳。
她强自平复下来,暗道,书还是要读的,只是不该死读,更不该为了讨好一个男人而读。
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她倒也想看看,这书本里头,有没有她想学的,窃国治国之道,用人制人之术。
···
后宫中的有心人,多得如同过江之鲫。
景惠带着御前的人,抬了几箱子的书从甘泉宫往钟粹宫而去,这一路上招了太多人的眼,这事儿很快就传到了各个妃嫔处。
有人嘲讽不屑,譬如冯才人:
“我就说吧,锦美人生得再好看又如何?到底出身小门小户的,不通文墨,这不,陛下都警告她要多读书呢。”
也有人先是诧异,而后失笑,颇有几分隔岸观火的意味,譬如丽昭容:
“陛下亲自赐书的,锦美人算是第二个吧?这可真有意思,筠贵嫔往日里都当自个儿是后宫里头独一份儿,从今儿起,可就并非如此了呢。”
为此勃然大怒,险些失了心智的,唯有筠贵嫔一个。
长春宫正殿里,满地都是碎瓷片。
筠贵嫔微微喘着气站在殿中,语气中尤有几分不可置信:
“陛下,陛下怎会如此?”
她还记得,当初陛下贴在她耳边的呢喃:
“朕的婉儿如此聪慧,不读书岂不是可惜了?”
第二日,便有书从御前赐下,又一日,有一位正五品女官到了长春宫报道,说是陛下有旨,让她教导筠贵嫔读书。
甭管是赐书还是赐女官,这都是后妃里的头一个。
筠贵嫔以为,也会是后宫里唯一一个。
这才过去多久啊?
泪水夺眶而出,筠贵嫔身子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大宫女险险地将她扶住,语气里都是担心:
“娘娘。”
筠贵嫔借着大宫女的力道稳住身子,站在原地低头啜泣许久,再抬起头时,眼睛通红,声音喑哑:
“锦美人,好一个锦美人。”
···
后妃们的反应大抵便是如此。
且说此时此刻的甘泉宫。
景惠在御前复命之时,秦峥随口问了一句:
“书都送到了?锦美人看到之后有何表现?”
景惠一张脸笑成了菊花:
“陛下如此恩深义重,锦美人感动极了,甚至为此流了泪。”
秦峥只淡淡“哦”了一声,头抬都没抬,视线丝毫不曾从奏折上挪开。
景惠觑着他这反应,斟酌一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锦美人问,她这算不算是奉旨读书。”
话音落下,就听一声闷响,是秦峥将手里的奏折扔到了御案上,而后,天子轻嗤一声,声音里暗藏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