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星星点点地从树缝间泄下。
他的面容,素白沉静。
微挑的丹凤眼轻轻敛起,似敛起了万丈霞光,千盏渔火。潋滟闪烁。有一种奇怪的妖冶。
他停到了离若的面前。
没有了平日克制的恭谨,也没有了那种让离若牙痒痒的假仁假义和清高贵气,此刻的贺兰雪,神一样魔一样,让离若不能呼吸,无法呼吸!
扔掉长箭。
他用沾满鲜血的右手,勾过离若的脸,然后望进他的眼睛,用几乎温柔的语气,轻声道,“不要再违逆我,也不要再任性,你的生死,一直在我手里。”
(二十五)禁锢(11)
离若只闻到一副摄人的血腥味,脸色惨白,那一刻,他没有力量回驳,亦没有力量保护自己。
那一刻,离若有种错觉。
他身处野兽环伺的旷野,而贺兰雪,是最危险的兽。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朕……”等他终于从僵硬里回神,想说点凶狠的话来抵御此刻的冰冷,贺兰雪已经松开了他,手垂下来,执着他的缰绳,将马儿朝林外引去。
他做得那么自然,神色重新恢复平静恭敬,好像刚才的威胁与狠戾只是离若的错觉。
离若如傀儡一般,呆呆地坐在马背上,在月光疏影里,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
然后,离若问,“你是谁?”
“陛下说笑了,臣是贺兰雪,先帝的顾命大臣,西离的征北大将军,即将授命的太傅,兼任大司马的贺兰雪。”贺兰雪浅浅淡淡地回答。
“你是谁?”离若恍若未闻,重复着方才的问话。
贺兰雪转过来,冰魄般的眼眸扫了他一眼,“陛下的问题太多了。”
冷的眼神,如有实质,刚才那摄人的压迫再次袭来。
沉默继续。
前方,贺兰雪策马轻驰。
“贺兰雪,朕一定要找到你的弱点,朕要杀了你,杀了你!”后方,离若在心里使劲地嘶喊。
他们回到营地的时候,离素素率众迎接,将已冷得全身僵硬的离若从马背上接了下来。
离若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地发着颤。
不知道是冷的,吓的,还是气的。
“陛下,以后不要做这么任性的事情,如果陛下出了什么事情,皇姐怎么向已故的父王母后交代?”离素素对离若倒是真心的,见他安然回来,几乎喜极而泣。她心疼地涌出自己小而任性的弟弟,将他一路送进营帐。
在经过正在栓马的贺兰雪的身边时,离素素瞟了他一眼,美丽的眼睛里情意纷繁,似有千言万语,欲言又止。
贺兰雪却将目光别开了,恭谨地低下头,轻声道,“陛下方才受惊了,还请公主多加安抚。”
离若抬眸,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贺兰雪只当没看见,目送他们姐弟消失在前面的皇帐里,他将马儿交给前来迎接的下等军士,独自走到人少的地方。
月亮已经落了,东方晨曦欲出未出,天色将明。
他全然没有睡意,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想起方才长公主的眼神,烦闷之余,突然记起:已经有好几天没去看伊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