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和她说过很多次,母亲之所以会打她,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好。那些看似安慰的话,都被她深深印刻在了脑海里。
只是说出这句话时,她眼里的光顷刻散尽,化为无神的空洞,其实少女的内心深处连自己都不相信。
很多时候,被骂也好被打也好,并不是每一次都会有一个明确的原因。
但是这样自欺欺人的理由,至少能让她心里好受一些,至少能给母亲丝毫不爱自己的事实,蒙上不那么残忍的纱布。
付丧神自是一个字都不会信,不说小主人本身就是个过于懂事的孩子,即便她真的犯了错误也不该被打成这样,他们完全无法接受这家大人的做法。
“那么,究竟是什么错,才让这位母亲这么生气?可否告知小狐。”小狐丸表面波澜不惊,但暗红的眼眸中却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阴沉晦涩。
夏栖迟愣了愣,竟不知该怎么回答,她一直都清楚的知道自己昨天中午离开前是做好饭的,但是……不能质疑母亲的判断啊。
没有得到回答的小狐丸也不再追问了,而是转了身冷眼看向另一个半天不敢动弹一下的小孩:“既然主人忘记了,那么就由你来说清楚吧。”
他对待这个小鬼可没有丝毫的耐性,虽然不屑于为难小孩子,但一想到这个小破孩刚才所言,就拿不出什么好脸色来对他。
夏栖封被他冷漠的眼神看得胆战心惊,撇着嘴巴想哭又不敢哭,偷偷瞧了一眼坐在不远处的夏栖迟后,胆怯地说道:“因为她昨天没做饭。”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他当然不敢说真话。
虽然熊孩子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那都是因为父母的溺宠,以及别人顾忌他年龄小而不得不做出的忍让。
但是这些可不是他的任何人,自然也不会对他客气。所以男孩选择了撒谎,却忘了自己昨天将夏栖迟关在门外时,她旁边还有人。
歌仙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更为难看,惊觉这个家庭里父母不像父母,幼弟也是这副见鬼的德行。
先前他还以为这位母亲在卖掉孩子的时候是因家境所迫,至少是有所愧疚的,那么现在看来,她是不是丝毫都没有爱过自己的女儿。
夏栖迟没有吭声,竟是默认了自己弟弟的话,一句也不为自己辩驳。
在父亲的长期洗脑下,她已经习惯了将过错揽在自己的身上,对此更是深信不疑,因为父亲是这个家里面,唯一一个没有动手打过她的人。
“因为这个?”就因为这个打了自己女儿还罚跪!?
夏栖迟听不出他的语气是何意,紧张之下又开始认错:“是、是我不好、做长姐的……应该、照顾好弟弟,我……”她搬出了昨夜父亲说过的话,那样卑微的声音,让人听着心酸不已。
唯一一个觉得理应如此的,也就只有沙上暗自得意的夏栖封。
只是夏栖迟话还未说完,一直捂着她手的青年,突然的一个动作让她惊惶到了极点,骗人骗己的话竟是再也说不下去。
歌仙大概是怒到了极致,只是越怒反而越冷静,他拉住少女的手,却在下一瞬间猛地将她的衣袖一把撩了上去。结果和和他所想无差,那只孱弱的小臂上除了旧伤疤外果然还多了新的抓伤。
夏栖迟的脸色在这一刻惨白无色,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拉扯自己的袖子,但是歌仙十分强硬地抓住了她的手心,全然不给她逃避的机会,就让那只小臂这么显露于人前。
一直以来,夏栖迟最怕的莫过于此,比起暴露出母亲造成的那些伤害,她更怕的是被人看到自己长久以来的自虐的行为。
深知这样是不对的,但是她总是控制不住去这样做。她时时都恐惧旁人会现袖子底下的伤疤,恐惧着有一日会被人当作怪物一样来看待。
眼里一下子溢出了水汽,那双沉黑如曜石一般的眼眸惊恐又绝望,在现自己已经再无法遮掩的时候,夏栖迟几乎是痛苦地垂下了脑袋,谁也不敢看。
“不疼吗,为什么要抓伤自己?”歌仙的声音虽还是以往的温和,但仔细听的话就能感觉出其中的压抑。
但是夏栖迟在他的问话中,只是紧咬着嘴唇不做声。
而下一秒,歌仙却非常强硬地轻捏住她的下巴向上抬起,竟是逼着她来面对自己,他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近似冷酷地说道:“不许低头也不许逃避,看着我,以及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歌仙……”清光被他的做法吓了一跳,目露诧异,刚要出声阻止,却被安定拍了肩膀。就看到他一脸沉重地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要插手。他扭头去看了眼其他人,但见他们个个都是面色深沉,却也并无反对之意。
“请回答我,疼吗?”歌仙丝毫不见松动,就这么捏着少女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
夏栖迟终于忍不住,从眼中啪嗒一下砸落了一滴泪水下来,之后便是越来越多的眼泪涌了出来。
歌仙直到此刻才颤抖着松开了自己的手,那滑过到他手背上微热的液体,仿佛能灼伤人。
他真正想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前因后果,他在意的仅仅是主人的想法,他只是,不希望这个年仅七岁的小姑娘,连自己的委屈都忘记表达。
少女的手初获自由,就不停地去擦自己眼里的泪水,却如何也止不住,她只得盖住眼帘,抽噎着回答歌仙的问题:“疼……疼的……但是……但是不这样的话,会忍不住……如果忍不住,哭出来的话,妈妈……妈妈她、会更生气的……呜……”她一时间哭得完全失了控,那些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似乎全部都爆了出来。
夏栖迟并非一开始就懂得怎样去忍,只因为哭喊所得到会是更加狠厉的打骂,次数多了之后,她终于学会了在无法承受的时候,用抓伤自己这样的方式来减轻心里的痛苦。
看到她哭出来,虽然大家心中一阵酸楚,但至少还是松了口气。歌仙甚至有些庆幸这是年幼时的主人,正因为是孩子,所以才能凭着几句话逼出她的真实。
“是不是、因为……我、很不好,所以大家、才那么的讨厌我?”少女带着深深的自我怀疑,在哭泣之中问出了从很久以前就埋在她心里的疑惑。
众人被问的滞了一下,突然开始接连表白。
“没有没有,怎么会讨厌您呢,喜欢还来不及。”
“我们……我们都喜欢您啊。”
“虽然是有些蠢啦,但依然喜欢您。”
“小狐可从未觉得您讨厌。”
歌仙再度拉下少女的手,不过这一次却是极致的温柔,目光中带着令人不容置疑的坚定注视着她哭红的眼:“不是您的错,真正错的从来都不是您。”
三日月也在此刻及时放开了手,让狐之助跳进少女的怀里撒娇卖萌,而他自己也缓缓走了过去。非常自然的弯下身,在少女耳旁轻声问道:“小姑娘可否还记得,你想要看的耳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