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停了下来,自称为sir,打扮得不伦不类的管家嫌弃地脱下手套去试他的呼吸,很快他重戴上手套,在他的脸边丢了一枚银元,跳上了车,顺便宣布
“没事,没死。”
他心中紧张,因为他没有试到气息。
那个孩子已经死了。
破财消灾,真是晦气。
门房点头哈腰,看汽车已经走远了,连忙去试他的鼻息,手一抖,却也说“没死,没事。”
可别赖在他身上
他拔脚就想走,但是忽然贪图起那枚银元来,悄无声息地把那枚银元攥在手心里,这才若无其事地往自己的小屋里一钻,银元也藏进枕头夹层里。
他刚放好,忽然看见有个人像是个鬼似的摇摇晃晃从路那边走过来,直直地瞧着他。
那是一个披头散,瘦瘦高高的男人,面部线条显得有些阴柔,在这么冷的冬季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夏季和服。门房怀疑他是烟鬼,因为只有烟鬼才会把自己的冬衣在夏季当出去,冬天没钱赎回来,不得不穿着夏衣。
“你在这里晃荡什么快滚”
他有点心虚。
“那孩子,似乎病坏了,医馆医院,在哪里”
那男人轻轻问。……
那男人轻轻问。
“医院”
门房露出了一个奇怪的笑容。
那个笑容很难形容,骄傲,鄙夷,悲伤,无力,复杂矛盾的无数含义乱糟糟的混在一起,才成了这个看着就可笑的笑“你要带他去医院你有几个钱正经的医院只有租界里有,单单看诊就要一个大洋,更别说治了。”
“”
那男人愣了愣,他没想到钱的事,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自己用钱买东西了,这些事情都是阿犬负责做的。
阿犬不在。
他还有些迷糊,脑袋也不清不楚,只知道要付出这一世才能让日月丸活过来,遂浑浑噩噩地沿着街边走,瞧见有个孩子倒在这里,明明是死了,人都说还活着,于是心想大概是自己弄错了,的确是活着的,还有救,遂想救一下他;此时遭到门房一问,倒是脑袋清醒了一点,知道自己八成没钱。
“那你们病了,怎么办”
“找诊所呗。”
门房有点茫然,他心道连这个都不知道,这人八成是傻子“收钱也很贵,他娘的,专门吓唬病人骗钱,天下行医的都一个样,病人要是治好了,医生要没饭吃的。”
“能赊账吗”
“没钱你装什么大蒜瓣。”
听了这话,门房如是嘟哝了一句,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敢看这人的眼睛,只觉得黑得邪门,遂歪过了头去“整个横滨就没有允许赊账的诊所,不过听说在歌厅赌场那边有好些黑医,可以去碰碰运气。”
说完后他还补了一句“你也不怕冻死,是不是抽大烟抽坏脑子了我说你身上要是有债务不如就算了,我听说在黑医那边赊账和放贷没什么区别,还不起的话寻常放贷的也就打你一顿,那些人听说会断手断脚挖心肝。”
门房不算坏,也不算好;他现在说这些话时,心是好的。
然而这一点好心终究是没用处,眼睁睁瞧见那人过去把那死孩子背了起来,便真要去找黑医了。
“管他去死。”
门房心道。
他这样想时心里一颤,因为那个孩子的确是死了。
这条小小的人命并非全是他的过错,但是依旧压在这人身上,叫人喘不过来气。他站在那里瞧着那人把地上的报纸也拾起来抱在怀里,往街那边继续摇摇晃晃地走,心中越来越沉重,见那人回了头。
他并没有笑,也没有做女儿态,只是回头怅然若失的模样,便叫人心里无端地一跳,生出难受的心情来。
眼见得他回来了。
“你往后别抽大烟了。”
门房无端地闷闷道。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吓了一跳,万一那人答应了,自己又要怎么说
幸而这话没有回答,大抵是那男人没有听到。倒是又轻言细语问道“花街就是歌厅,赌场在南町么”
“一直往那头走,瞧见臭水河就顺着河边往下游去,就看的见了是南町,不过现在改名叫蓓梨夫人街了。”
“多谢。”
声音依旧很轻。
“森君,下次我再也不会捎你一程了”
藤野严九郎捂着鼻子。
森鸥外提着有些老旧的柳条箱从黄包车上爬下来,不以为意地笑着“下一次的事情下一次再说。”
来时空空的柳条箱里现在已经塞满了从物资供应所里买的酒精与药物,鼓得像是要爆炸出来因为他刚才从藤野严九郎那里巧言令色多要了一些药物和酒精,药物塞进了包里,酒精实在放不下了,正抱在手上。……
来时空空的柳条箱里现在已经塞满了从物资供应所里买的酒精与药物,鼓得像是要爆炸出来因为他刚才从藤野严九郎那里巧言令色多要了一些药物和酒精,药物塞进了包里,酒精实在放不下了,正抱在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