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余光中看见那张脸突然转了过来,强压下紧张,脖颈涌上一股热意,更不敢抬头。
“瞒不了我,我知道你是嫌这小。”方负春话音未落便站起来,把手在自己身上擦了擦,“若你决定要搬,我便去找总护拨几个下手给你。”
他自然是先入为主的认为,画云与人相争,就是因为作为楼主亲传弟子,分到的院子却太捡漏,在外面抹不开面子。
二人各说各的,扰不到对方,也没有交集。
“你从未告诉过我,这院里……”
画云想问,又后悔开口,不敢说出实情,只能用手指向花草,装作随意的模样:“院子里可曾死……“
死过人。
话到边却咬了舌,没有说完,他闭起嘴巴低下头,将眉头紧锁。
“什么……”
话未问完,被人打断,来者不是善茬,开口就有叫人来气的本事。
“明明脸上长了张嘴,既说不好,又吃不饱。”
大门的闩先前被方负春摘了,幸好救星及时赶到,推开便进,也不算白来。
李无思跨过门槛,手背在身后,走近那二人,打量一会继续道:“怪不得你长不高。”
他年长两岁,自然比画云不止高出一个头,也总爱拿这事调侃。
显然被眼前的院子惊了片刻,他不禁开口问:“这都是原主那大夫种的?”
“怎会,好些年没人住了。”方负春的视线离开,在周遭坏境内过了半圈,“倒是照料得极好,许是楼中有喜花之人……闲。”
大师兄付之一笑,唇角微微提起,把手放在画云的头顶轻拍:“小子,闻你二师兄说,昨日还受伤了吗?”
画云蹲在地上独自怄气,听话的意思,就是有些人明知道这院里死过人,还要他搬来住,于是怎的叫他都不肯起来。
“你受伤了?”
楼里甚少有人敢议论,传到他耳朵里也只是模糊的争斗,少年气盛吵个架也罢,未曾想如此严重。
方负春脸色变了一变,立刻弯下腰,想去拽画云的胳膊,结果他闪闪躲躲,把头埋进臂弯中,心虚地偏向另一处,为了这点磕碰就对兄长开口抱怨,像个告状的孩童那般,才是真丢了面子。
李无思看得明白,使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色,按住方负春的手:“那我应是看错了,他好得很……你也不必守着,跟我走吧,师尊正寻你呢。”
好像是专说给画云听,他虽不抬头,但耳朵还在,不能明面把他支开。
方负春又重重看了一眼蹲在地上的犟脾气,无论是态度还是话语都放软下来,他也无奈,钻不进画云的肚子里做条虫。
最终还是蹲了下来,收回自己试探的手,也不望强求,只是轻声问道:“总得告诉我,到底哪伤了?”
画云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人,被方负春逮了个正着,于是用指节蹭着鼻子,沾了灰,若无其事道:“胳膊碰一下罢……是这地方太小,我强行练功才伤的,不是打架。”
嘟嘟囔囔的借口拙劣,他竟不能反驳,更无理训斥,只是叹了口气,举起拇指轻轻擦在弟弟的鼻尖,垂目说道:“既然如此,你往后练功就到我院里去。”
“真的?”
“不过来晚了可没饭吃,饿着肚子也得练。”
他虽话意威胁,但画云听得出好坏,即刻答应下来,生怕对方反悔,伸出小指要与他约定。
方负春已经站起来,指尖差一些还未触碰,李无思只觉得幼稚,从面前直接穿过去,拉住他就走,只留画云半空中的手。
“走吧走吧。”
兄弟无仇,一句两句兴许就算是哄好了,李无思都出了院门,偶然回头,瞧见画云跌坐到地上,撅着嘴冲他做了个鬼脸,表情凶狠。
宋江桥收徒这事落在方家,是方负春先提起的。
方老爷觉得儿年纪尚小,原先不同意,后经了何事才放人,已经无人记得,遂来的稍晚,兄弟二人与师兄不论年纪,只论辈分得排到六七。
“方画云还真是长不大,若你再宠下去,只恐怕往后惹事……”
大师兄与六师兄走过廊道,嘴也没闲着,不少被人听了去,有楼中客,也有异师同门。
他们纷纷言私语道,这二人从七师兄那刚出来,定是为了昨日之事,不知是怎么个罚法,想必大家是看不上这个热闹的。
好巧到了岔路,正准备分道扬镳,李无思前跨一步挡住了师弟:“慢着,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方负春抿起嘴,抬着眉尾表情无辜:“师尊不是在寻我吗,稍后我再来找你。”
“都是借口罢了,怎么这都听不明白?”他猜不准对方是不是装傻,于是有些不耐烦地和盘托出,“你想从画云嘴里套出话,还不如去问院里的花!况且这不是有我在?先到我那去一趟,有事同你说。”
不由分说地被拉去了大师兄的院子,路途也不算太远,只是弯绕的廊道太多,多到方负春看出这是有人特意施的迷惑之法。
余光处草丛闪过一道瘦小的黑影,他正要注意,再抬头却到了后院门口,无奈将之抛在脑后。
很快远处梁上有猫叫,尖锐刺耳,令人胆战心惊。
门环的锁已经被人打开了?李无思呆愣片刻,分明记得自己是亲手挂的,还在上面贴了封印的符箓。
恐怕一般的妖物不能进入,除非是楼中……
“你在屋外稍作隐蔽,待我进去探探。”
他暗觉不好,将方负春挡在身后,推门直入己院深处。
乍看柴房木门封缄完好,支摘窗都由木板钉死,生着绿锈的锁头还保持原先的模样,未见异常却让人感觉不太对劲,他皱着眉左右踱步,发觉墙角那棵老树下有些异色的泥土,于是走过去寻到下方隐藏着一个新挖的洞,直通柴房内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