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地上吓得连连求饶,却不知众修士也有些尴尬。方才光顾着小心邪修凤葆的陷阱,反而没能第一时间察觉还有个凡人躲在一旁……想想着实有些丢人。
听到赵坦坦的声音,他愣了愣,坐在地上哆哆嗦嗦地抬起头,认出是熟人,这才稍稍镇定下来:“这不是仙女吗?这些都是你同伴?可吓死我了!早知道是你们大驾光临,我便该命人好生准备,免得怠慢了各位才是。”
二皇子倒也精乖,心知他们这一大群高来高去的人,深夜闯入皇宫必无好事,却绝口不问来意,反而假作客气寒暄起来。只是这寒暄转得实在太不自然。
赵坦坦哪有心情与他寒暄。既然已经排查过没有陷阱,就算仍不知凤葆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她也再忍不住,心念一动青芒闪处,那枯藤便无声地化为数段。缠在其中的孩子随之摔落,被一道七彩丝绦及时卷住,送入她的怀中。
常年在宫里生活的二皇子,哪曾见过这般神通,只看得两眼发直,喃喃道:“果然不愧是仙子……”
他的眼神令崔尘眉头微皱,开口问道:“如此偏僻所在,你怎会在此处?你的皇弟被绑在那边,为何你却无事?”
正在小心地用灵力,查看怀里小娃娃是否无恙的赵坦坦闻言一愣,随即想到:没错,以凤葆之能,为何会单单绑起小皇子,却没有察觉躲在一旁的二皇子?
“难道你是那邪修
同伙?”其余人也反应过来,齐齐召出法宝,严阵以待。
毕竟先前各派门中修炼邪术的那些女修,手里做着残害同门的事,表面却伪装得极好。这看来只是凡人的二皇子,又怎知没有什么隐藏的手段?
“冤枉!”二皇子脸色刚恢复正常,又被吓得发白,连连道,“我本来今夜不过是看月色不错出来走走,谁知却意外地望见有道诡异的光射向冷宫这儿,好奇之下便赶来察看究竟。没成想才走到附近,便发现上空似乎又有动静,这才赶紧躲藏起来,怕万一招惹了什么……”
说到这里,他又向赵坦坦拜倒:“没想到又是仙子出手救了七皇弟,这着实是缘分啊!”
赵坦坦侧了侧身,没有受他这一拜。只想说这二皇子太喜欢往冷宫跑,跟有没有缘分真没啥关系。
只是她刚才检查的时候顺便确认过,怀里的娃娃身上确实沾有凤葆独有的邪气。这未免太过令人意外。她特意将这小皇子绑在此处,又利用水华链示警,引赵坦坦等人前来,难道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赵坦坦疑惑地看着四周,干枯的莲池依旧干枯,断壁残垣的宫殿遗址则比从前又颓败了几分,这个地方看来如此平静,竟完全没有任何异常之处。
她低头看看怀里的孩子,即便经历了这些,那孩子仍是不哭不闹,只在趴在她怀里,静静地看着她。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不知究竟这
是什么情况时,远处忽地传来悠长的钟声,一声又一声。
在场的皆是修真界中的修士,对凡界的一些冗繁规矩并不十分了解,听到这钟声也不知何意,但皇宫之中突然深夜响起钟声,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鹌鹑一般窝在原地的二皇子,在听到钟声时,蓦地呆愣住,眼中霎那间涌起不知是悲伤是喜悦的情绪,面部竟微微抽搐起来。
赵坦坦见状心中一动,执剑在手,面露慎重地对众修士道:“假如我的记忆没有出错,这钟声应该是代表皇帝驾崩……”莲纹曾经当了十年皇后,对于宫里的一些规矩还是知晓的。
果然她方说完,去查看皇宫其余地方的修士,已有人匆匆寻来,人未至声已到:“凡界的皇帝方才驾崩了!那邪修就在贵妃宫里!”
几乎所有在场修士听到此话,第一反应都是那邪修凤葆竟弑杀了凡界的皇帝。
这般有违天道之事,她怎么敢!
赵坦坦一听到此话,忙将怀中娃娃塞入二皇子手中,便飞身急掠,向着翠华宫而去。
翠华宫正是本朝皇帝宠妃的住所,离此处几乎相隔半个皇宫的距离。这样的安排,也不知前朝哀帝是否有什么别的深意在其中,这些都已经没有探究的必要。
横竖对于此时已经能在宫中使用灵力的赵坦坦来说,这点距离却不过是转瞬即至。
因此下一息,她已经出现在那座宫殿门前。
这周遭意外的安静,听
不到因皇帝驾崩而放的哀声,更看不到往常忙碌穿梭的宫人,殿前只有一片空旷。
仰头望了眼宫殿门口悬挂的“翠华”二字,那熟悉的笔划依然如昨。当年身为皇后的莲纹仅仅在远处遥望过这两个字,却从未踏足过这座宫殿。后来潜入皇宫的赵坦坦,也只是在暗夜里,远远地望过一眼,便离去了。
这里住着的,曾是莲纹决心携手的夫君,传闻中另外的女人,同时也曾是切切实实虐杀了莲纹的凶手。
“这皇宫之内早已几经变迁,人事几番新。只是想不到,在这所翠华西阁内的人,却仍会是当年之人……”赵坦坦叹了声,除了对于千年前岁月的缅怀,还有生出了一分怯意。
神魂间深藏的恐惧感,经过这些年其实已经淡化许多,但终究在她的心底刻上了深深的烙印,偶尔触及便会生疼。
她感到脚下的步子竟沉重了起来,突然不敢继续往前走,走进那记忆深处,最不愿面对的一所宫殿。
手上蓦地传来温暖,一直跟在身旁的崔尘,轻轻握住了她的手,他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侧脸:“师妹,哪里开始,便在哪里结束吧。”
说罢,他牵着她的手,当先一步,跨入宫殿。
是啊,这千年来的冤孽,也该有个了结的时候了。
赵坦坦闭了下眼,随他一同走了进去。
翠华西阁,历经千年却没有像前朝帝王为皇后特意建造的莲乐宫一般,化为一片
断壁残垣,而是经过一代代的维护,愈发华丽典雅。
重重轻纱如飘过天际的白云,在风间轻缓地变换着形状。屋檐下挂着串串玉片,互相撞击时发出的脆响,与庭院里花枝上缠绕的护花铃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在奏响一曲天籁。
崔尘多看了一眼那檐下的串串玉片和院里的护花铃,那正是当年凤葆最喜爱的声音。他抿唇,在清脆的声响间,脚步微微有些迟缓。
赵坦坦也看了看那些玉片。
当年的莲纹只是昆仑普通弟子,却也曾听说,掌教的爱女、修真界第一美女的房檐下,缀有六千多片用灵玉制成的玉片,庭院中更有用珍贵的玄金炼制的护花铃。
每当高处的风吹过时,它们相互撞击的声音清脆悠远,胜过天音宫最优美的乐声。
这般精贵的居所,人人认为理所应当是给凤葆居住的,只因她是整个修真界独一无二的凤葆。
只是没有想到,当年住在昆仑之巅,天宫般的居所之,享尽世间一切最好资源的凤葆,今日竟仍在这所宫殿内。
那么皇帝宠爱的贵妃是什么人,赵坦坦便也隐约有所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