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了元启帝这儿,就一切从简了,他可不耐烦招呼这么多人到宫里来。而这回来参加宫宴的宗室们也都心里惴惴不安,生怕皇上办的是一场“鸿门宴”,面对美味佳肴竟也都食之无味,只是虚应形式。
只有云若辰坐在父亲身边,专心致志地用“蟹八件”吃着螃蟹,一块肥膏、一丝蟹肉都不放过,优雅而淡定地吃光了面前的两只大螃蟹。哼哼,吃饭皇帝大,民以食为天,她才不要浪费这么美味的食物呢。想想那些还在吃糠咽菜的灾民,她就吃得更起劲了,有得吃不吃会遭天谴的哟。
元启帝在宴会开始时的三次例行举杯劝酒后便不再出声,面上古井无波地环视着和泰殿中的众人,偶尔喝两口鲜笋汤,其他的菜肴却都懒得碰。他为了“修道”,一贯是吃斋菜的,只不过皇帝陛下的精美斋菜比大鱼大肉还要费事费钱呢。
靖王、诚王两家分坐在皇帝下首独据一桌,两位王爷心里都激动万分。能不激动嘛,多久才能和亲爹见一次面?
都是那坑爹的“二龙不相见”的鬼话,让他们根本没有单独面圣的机会,都想趁着聚会和皇帝老爹联络感情。可他们父子间冷漠惯了,现在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和老皇帝说话,唯恐一不小心会惹怒这位喜怒无常的父皇。
元启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个儿子坐立不安,心里又是不满又是悲凉。
这就是他仅有的继承人了。
一点也沉不住气,都是三十岁的人了,却比自己十七岁登基时还不如。元启帝自己是个强者,所以特别厌恶弱势的人——偏偏他两个儿子在他积威之下却连抬头都不太敢,这让老皇帝更纠结了。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靖王身侧的云若辰身上,再看了看她面前碟子上吃得干干净净的蟹壳,眼底终于浮上几分笑意。
这丫头,胃口倒好。虽说是头一回进宫,倒是半点都不紧张,比她父亲叔父都要强得多呢。唉,可惜是个女孩儿,要是个男孙该有多好?
诚王虽说一直低着头,眼角却紧紧锁着皇帝老爹的动向,发觉元启帝在打量云若辰,心里更恼。
自家那宝贝女儿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好端端的进重华宫去见淑妃娘娘,却整个人从宫门台阶上滚了下来,摔得鼻青脸肿的,早早被送出宫去了。真是不中用!
要是宝凌在这儿,才不会让华容那死丫头抢了风头去。可父皇也真是的,自己可是巴巴的让侧妃刘氏抱了襁褓中的小儿子过来给他请安,他也不多看眼!这可是他唯一的皇孙呐。
没关系,幸亏他早为今儿进宫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筵席过半,循例要由靖王、诚王等亲王为代表向皇帝敬酒。靖王是个呆板的,老老实实听司礼太监的指引向皇帝老爹献酒。诚王却一下子跪拜到元启帝面前,口中直嚷着“儿臣给父皇磕头”,眼里还滴出泪来,一副许久没见亲爹今儿终于如愿以偿的孝子样儿。
“这演技会不会太浮夸?”
云若辰愣愣地看着诚王唱大戏,又看看上首的元启帝,心想老皇帝不至于被这么肤浅的演技打动吧?
“行了,都几十岁的人,成何体统。”元启帝果然表情淡淡的,语气也平板如常,丝毫没有被儿子的“真情流露”感动。
就在云若辰以为诚王要扑上去抱着元启帝大腿哭着喊“爹”的时候,诚王却把眼泪收了,傻笑着说:“儿臣今儿实在太高兴,所以才会在父皇面前失态,真是该罚!该罚!”
“……说什么罚不罚的,这中秋团圆的好日子,朕不会怪你的。”
元启帝冷淡依旧,诚王却不住点着头,说:“父皇,儿臣失态总是不对。幸好今天儿臣带了礼物过来想献给父皇,就让儿臣用这礼物来给父皇赔罪吧!”
礼物?
和泰殿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引到诚王身上了,纷纷猜测着诚王殿下要给陛下送什么贵重礼物。
靖王站在一旁,表情很不自然。
诚王才不管靖王什么表情呢,他心中自信满满,这一局自己赢定了!
“父皇,前些日子,儿臣的封地安同,忽然有人发现了两头神兽。儿臣怕是下头的人编瞎话来糊弄儿臣,特意让人生擒了带来京城里来。近日儿臣请了好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看过,终于肯定了那两头神兽是真的!”
“儿臣不敢私藏,特意在今天带进宫里来献给父皇!”
“神兽在哪儿?”
一贯老神在在的元启帝两眼放光,哪里还有平时半丝淡定样儿,“呼”地站起来挥着手:“快送进来!”
靖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殿中像被浇了滚油,一下子沸腾起来,人人都热切地讨论着——诚王要进献的,是什么神兽?
“原来老皇帝迷恋祥瑞啊……”
云若辰暗暗揉着额角,牵动嘴角苦笑起来。
嗯,这种人她的确是见得太多了。但凡是那些俗世里自诩“修道”的人,差不多都是这种脾气!
话说元启帝从多年前就开始沉迷道教,一心修炼长生之术。但除了像云若辰这样的奇门传人,能够真正修炼入道的人是非常少的,元启帝再怎么努力也是白瞎。
但人家是皇帝啊,从小就倍儿自信,怎么可能是我不行呢?必须行啊!
这种时候,贴心小棉袄一般的近臣们就开始要哄着皇上了。但光是空口白话说皇上您道行高深没用,夸得再厉害,皇帝自己有没有神力他能不清楚?所以必须另辟蹊径,从别的方面入手。
这就是“进献祥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