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忍一忍。”
拆开绷带才发现布条已经勒进了裂口,黏连了血肉,逐月却毫无反应,一声不吭,似乎已经好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楚荆帮他换了绷带,上了半瓶金疮药才堪堪把血止住。帮他上好了药,楚荆给他一瓶丹药,又嘱咐按时吞下。
逐月的手脚被锁住,他是没法靠自己按时服药了,这话是说给看守的侍卫听的。
逐月却缓缓开口说,“不必救我,成王败寇,我输了,死了也罢。”
陆随眼眉一挑,看着两人。
“弑君,罪当诛九族。”楚荆边收拾药箱,边说,“即便你自己不在乎性命,那你的家人呢?他们也要陪着你一起死。”
逐月半边身子已经疼得没有了知觉,他面无表情地靠着墙,气若游丝地说:“那便是是我对不起他们,大不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给他们赎罪。”
楚荆不动声色试探道:“既然如此,你不如交代出指使你的人,说不定皇上能网开一面,不祸及你的家人。”
逐月笑了起来,牵扯到剧痛的背部,猛烈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来,说:“没有什么幕后指使,都是我一个人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楚荆摇头,“既然没有幕后主使,你对皇上有何仇恨,才冒死也要深夜行刺?”
逐月不出声,头拧过一边不看他。
地牢里一阵浓重的血腥味,见问不出什么,楚荆无奈起身要走。
不开口的囚犯比比皆是,楚荆不认为自己是个仁慈的人,他从来都有办法让他们出声。
或是严刑逼供,或是父母妻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和理由。
陆随吩咐给人用了刑,楚荆又带着药来唱红脸,可这个人是软硬不吃,既没有求生之志,也没有对亲人的愧疚,连刺杀的原因也毫无头绪。
楚荆摇摇头,装作不经意地对陆随说,“什么也问不出来,自己王府里的家丁刺上皇上,只是怕是要拉唐王下水。”
逐月死人一般麻木的眼神终于有了点生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陆随把这一细微动作捕捉到了,看向背对着犯人的楚荆。
一只风筝
连城竖起耳朵听了小半日,什么也没听见,不知里头都审了些什么,只看到两人出来时,陆随十分自然地接过了楚荆的药箱。
陆随一副请教姿态,说:“刑也上了,伤也治了,好人也都让你当了,断案如神的楚寺卿看出什么来了?”
楚荆没理会他的吹捧,疑道:“他之前也是一心求死,什么也不肯说?”
“如你所见,逐月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但今日听你说到唐王,他似乎有些反应。”
木匣中放着逐月的匕首,血迹并未洗去,已经成了黑褐色。
楚荆小心拿起匕首端详,他虽是文官,对兵器却也不是毫无了解。刀刃有缺口,刀身也有锈迹,在西北军营耳濡目染了三年,楚荆能看出这这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刀。
楚荆问起:“这把匕首查过了么?”
“查过了,没有淬毒。”连城答道。没有淬毒?
楚荆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
古往今来的刺客不可胜数,刀刃淬毒也是最常见的手段。
这逐月单枪匹马,凭着一身不大高明的功夫和不大锋利的匕首行刺,是为了什么?
那日在宴会之上又为何改变了主意?
难不成是临时起意?
显然陆随并不如此认为,他道:“宴会时逐月发现我有所察觉,立即改变了行刺计划,可见是个心思缜密,头脑敏捷之人。他明知我当晚一定会加强布防还匆忙行事,连武器也不趁手,这番举动不似他的性格。”
案情尚不明朗,楚荆不作过多猜测,一切还需找到更多证据。
天色尚早,祭天之后天气便一直放晴,两人研究了小半日案情,出了地牢才发现今日终于下起雨来。
案情细节不便声张,陆随刻意寻了个旧库房充当地牢,就在王府后院的角落处,附近都是家仆住的地方。
那群家仆也已经听到风声,得知逐月便是刺杀皇上的刺客,纷纷不敢相信,总要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站在地牢外不远处张望。
见他们出来,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一老者佝偻着身子站在原地与他们对视,似乎是有什么话想说。
那老者步履不稳地朝他们走了几步,手里拿着把伞,讨好地给二人送上。
“两位大人,下雨了。”
陆随不好忤了老人家的心意,接过伞,问道:“老人家,可是有话对我们说?”
那老伯正躬着身子要往回走,闻言又停了脚步,似乎还在犹豫。他叹着气,似是下定决心才说道:“逐月这孩子一向忠君,怎么会做出刺杀皇上的事来呢,两位大人是不是抓错人了呀?”
竟是来替他说好话的。
“忠君……”陆随装作才想起来,“我记得勤王一役,沿途招募兵马,率护卫兵突袭敌军的人,就是这个逐月吧?”
老者以为这是给逐月说好话,忙说:“是他!大人明鉴。”
楚荆与他对视一眼,已经心照不宣。这层身份可算不上好,当时陆随出兵及时,解了京师之困后,唐王便立即原路返回了兖州,彼时逐月还是救主的功臣。
当初就有言官弹劾唐王不顾“藩王不掌兵”的国规执意进京,昔日的功臣如今成了刺杀皇帝的罪犯,很难不令人怀疑他当时进京是否存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更何况又是唐王的军队,只怕更会牵扯到李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