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芃脚步停住,心里忽的软了一下。他对陈蔓蔓的关心毋庸置疑是真心诚挚的。帮助陈伯收集证据,拿回了陈蔓蔓的监护权,陈武已经很久没回来了,陈蔓蔓不再挨打,小姑娘也开朗了许多。
刚刚,他为了几个孩子的事,跑来跑去,还帮助阻止了孙坦父亲想要告王子勋的气焰。
如果王子勋忍耐住,陈蔓蔓会不会就不是轻伤,同样受伤的会不会不是孙坦,而变成王子勋?
联想到过去,如果当年面对霸凌,她强硬一点,事情会变得怎么样呢?
她发了狠的揪出拍照的人是谁,揪出那些恶意造谣中伤她的跟评的同学。凶狠的告诉孙欣悦:“再胡说八道就撕烂你的嘴。”
把郑艳丽逼到不得不正视自己,对她说:“叛徒,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不是你不理我,而是我不要你这个朋友了!”
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她任她们风言风语,她天真的揣度她们只是受到了校园贴吧帖子的诱导,她以为只要自己不惹她们,躲开她们,她们就会放过她。
事实证明,这根本没有用,她们只会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蒋芃转身向楼下走去,视线移向巷子里小吃摊前的行人。
有独自行走的人,形单影只,脚步匆匆,也有三两成群的路人,或沉声说话或嬉笑慢聊。有一群放学的孩子,他们穿着一样的校服,叽叽喳喳、打打闹闹,其中一个落在群体后面的小男生,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形,手里拿着一串烤鱿鱼。前面一个孩子突然转身抢过他手里的烤串,顿时一群人哄的围拢过来。
胖男孩要挤进人群,大叫着想拿回自己的东西,等他左冲右突,好不容易拿到本属于他的好吃的时,只剩下一根光秃秃的竹签,学生们一哄而散。胖男孩愤怒地把竹签扔在地上,可他也没有去追那些同学,而是背着厚重的书包,垂着脑袋,走的更慢了,全无先前吃着烤鱿鱼悠闲走路的样子。
软弱时会被欺负的,会让对方觉得你非常好欺负。
也许是王子勋理解和处理过度了。她不应该因为这些事情而影响他们的感情。蒋芃在心里想着,玻璃窗上印出男人模糊的侧脸。恍惚间,胖男孩变得干瘦矮小,瘦小的男孩走在一群男生中间,两个嬉笑着的男生一左一右的驾着瘦瘦的男孩,欢蹦着往学校小卖部走去。
男孩很瘦,脸蛋狭长,但他有一双好看的丹凤眼,鼻梁小巧而高挺,那男孩和身边的男人渐渐重合。
蒋芃倒吸一口气,怔怔看向徐谦消失的方向。
心里有疑问亟需确认,蒋芃在站了一会儿,想着心事,踱步走到陈蔓蔓家不远处,又折回来,在房前徘徊。
不一会儿看到那个人影从那边过来,蒋芃看着他的眼睛,直到他缓缓走上前。
“你去蔓蔓家了?”
“她没什么事,一点淤青和擦伤,陈伯说孙坦爸爸主动联系他赔礼道歉,态度明显变好了。”徐谦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闪烁一下,似有倔强的别开头去,嘴里还是有些别扭的嘟囔:“我会再和王子勋谈谈。”
蒋芃顾不得王子勋的事,有很多犹豫不知从哪里开口:“你……”
徐谦双手插兜,看回来:“你想说什么?”
“初中那个时候你和班里男生关系好吗?我是说何邵豪他们。”
“不好。”徐谦丝毫未犹豫地回答。
蒋芃感觉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问:“他们……对你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吗?”
“校园霸凌。”徐谦垂睫。
“徐谦。”蒋芃眼角酸涩,她刚刚的猜测是对的,但之前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她一直想当然的以为徐谦只是那帮男生的小跟班,说难听点是跟屁虫。
蒋芃感觉自己的嗓音差一点就要带上哭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所以何邵豪往你书包里放死老鼠,不是简单的捉弄。”
徐谦摇头:“你记得他们给我起外号叫棍子吗?还有人叫竿子。”
徐谦缓缓抬起头,看向蒋芃,眼底染上一丝悲伤,“有一次我上课吃东西被老师发现,老师很生气,当着全班的面揪住我的脸摇晃,使劲晃,还边说‘吃吃吃,就知道吃,都吃了一脑袋的垃圾,有什么用?还不是瘦的跟个竹竿一样。”徐谦说到后面,有压抑的哽咽。
“全班同学都跟着笑我,他们开始学老师说话的语气,说我吃垃圾,叫我竹竿子,叫我棍子。”
“徐谦。”蒋芃哑着嗓子叫他名字,“对不起,我不知道。”
“那天你不在,你在操场练习升旗走正步。”
还好她不在,男孩的自尊心已经受到极大伤害,如果她当时在场,他会更痛苦羞愧。
那些年他有时候也会想,上天有时候也是对他好的,至少很多次,他被欺负,蒋芃不在场,没有看到他狼狈的样子。
“老师的一句话是会给学生带来很大的影响。”
徐谦说:“我也想过,如果班主任不是在同学们面前那么取笑我,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模仿老师,对我变本加厉的欺负。但老师的言行只是一个助燃剂,他们想要欺负我,因为我瘦小、因为我软弱,因为他们看我不顺眼。如果我足够强大,如果我不怕他们,他们又算什么。陈蔓蔓和王子勋,如果他们不想一次又一次的欺负下去,我只会叫他们不要怕,说出来,反击回去。也许我的引导有不妥的地方,但是,我经历过,你也经历过,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感受。”
“对不起,是王子勋太鲁莽了,我不应该迁怒到你。”蒋芃眼眶泛红,她当然理解,10年过去了,她依然会做那个噩梦。听到那些人的名字,看到那些人她仍然能感觉浑身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