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姬晗醒来时,一睁眼就看见了候在内殿中的竹青。
他平时很喜欢青绿色系的衣服,或深或浅,或浓或淡,自带清雅书卷气,透着一股润物细无声的温和,没有丝毫攻击性。
但今日他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衫,一丝花纹也无,连簪也没戴一根。
他正摆弄着一捧新鲜摘下的红梅,一枝一枝、横斜有致地插进花瓶里,动作不紧不慢,颇有一股岁月静好的感觉。
只是姬晗知道这是错觉。
竹青手上沾染了主家的血,他或许是在为自己的僭越而默哀吧。
即使姬晗没有弄出一丝动静,可习惯了隔几秒就看她一眼的竹青还是很快现了姬晗醒来,他的目光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微笑道:“殿下,早。”
姬晗静静地望着他。
他将未插完的梅花取了一枝过来,跪坐在脚榻上,凑近姬晗:
“您看,这是修剪下来的梅枝。”
明明是在冷冽的寒冬盛开的高洁傲骨之花,却拥有这样秾艳殷红的颜色。
一丝带着霜雪气味的冷香传来。
“修剪得不错。”
姬晗淡声道,“一株繁茂的梅树,生长自有规律,不需要乱伸的枝条。”
竹青柔顺敛目:“是。”
“我可以成为殿下的花匠,只精心侍候珍贵的主干和根脉,其余一切胡乱生长的花枝,我都将逐次修剪。”
姬晗平静听着,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伸手接过竹青手中的梅枝欣赏起来,语气自然:“可从她们嘴里撬出什么话?”
竹青的手指紧了紧。
他眉心微蹙,默了默,像是不愿将彼此心知肚明的残忍真相宣之于口,只说:“殿下应已有所察觉……她们死不足惜。”
“今日五更天时,姬千明及其母畏罪自戕。”竹青神色淡淡,“殿下身体日益强健,姬千明承嗣无望,又被无故软禁两月,日日提心吊胆,心已魔障,走了极端。”
姬晗点点头。
她可以想象姬千明的心态。
原本毫无威胁的病秧子突然破了必死局,翻身痊愈掌管了神机阁,王位坐得稳稳当当,而他原本距离这个位置只有一步之遥,功败垂成,不甘至极;
就在他和母亲拼命想着对策的时候,却忽然被强行带到王府软禁,姬晗捉摸不定的态度就像一把悬在他头顶不知何时会彻底落下的断头铡,怎能不急?
人一急,就入障,一魔怔,就会毫无理智可言,做出鱼死网破、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既然包藏祸心,也是他活该。
姬晗觉得自己属实无辜啊。
明明先昭王将妹妹赶回庆州后就没再招惹过她们,结果还是被算计得够呛。
这回姬千明主动撞到姬晗手里来,也是他们应得的福报。
不过,毕竟血脉相连,即使两辈人斗得和乌眼鸡一般,但她还是礼貌地为“堂姐”和姨母的离开默哀一秒钟。
一秒钟结束。
姬晗:“竹青,早饭吃什么?”
竹青微愣:“……”
他忽地轻笑,温声道:“有殿下喜欢的桂蜜杏仁酥酪,八宝干果塔。”
哇。姬晗的心情不由轻快了些。
她在竹青的侍候下起床,穿衣,洗漱,梳妆,吃饭。
竹青的动作轻柔麻利,处处妥帖,无不顺心,甚至都不需要姬晗说话,他就能猜出来她想穿什么颜色款式的衣服、用什么种类的香、下一筷子想吃什么菜。
完全不用她操心。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很习惯竹青无微不至的照料,甚至隐隐有些离不开。
真是资产阶级的腐烂生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