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出来的红酒顺着岚新的嘴角一直流到她细嫩洁白的脖子上,她放下酒瓶,咳了几声,脸蛋越发显得红艳,她不耐烦地对我说:“你还不滚?你别指望我会分给你喝!走!”她像驱逐流浪狗那样驱赶我。
她实在太美了,我挪不开脚步,我厚着脸皮,“那是一首很好听的蓝调歌曲,叫做,如果这个世界没有了你……”我想向岚新解释我为何送她那张黑胶唱片。
“戈尔德曼,你瞎子呀,我厉岚新像是会听蓝调歌曲的人吗?哼,这个世界没有了谁都行,就是不能没有我厉岚新!”她骄纵地说,她皱起小巧的鼻尖,我联想到张牙舞爪的小猫,这只小猫误认为自己是老虎。
她说的一点没错,这个世界没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没有她厉岚新。我在心里默然地想。
“你还不走?”岚新动了动足尖。
我猜想她可能想踹我,我不由退开几步,别看岚新小巧玲珑,她揍起人来可不像个女孩,上次被她踩了一脚,我肚子上的青紫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消褪。我暗自戒备的举动逗笑了岚新。
“戈尔德曼,你为何老是这样鬼鬼祟祟的?”
我有点难过,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我留给岚新的印象是鬼祟的,因为我太喜欢偷偷凝视她吗?
“你确定你真的要做这个?”我指了指她手中的酒瓶,若被厉老夫人发现,她绝饶不了岚新,我为岚新担忧。
第57节:借我一缕魂(16)
“怎样?你想向我奶奶告状吗?”岚新柳眉倒竖,神色凝重,“你这个卑鄙的……”岚新突然闭嘴,乌溜溜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她又对我笑道,“我们一起喝!”她大大咧咧地把她喝了几口的那瓶酒塞给我,然后自己又开了一瓶,“bottosup!”她提起酒瓶朝我手中那瓶用力撞了一下,“哦,”她的眼珠又转了转,“也许我该说……”她换了另外一个干杯的说法,那种说法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很猥亵的意思。
我当场涨红了脸,岚新哈哈大笑,“戈尔德曼你真逗!”
我的心情立即好了很多,她说我很逗。
我小心翼翼地举起酒瓶,把瓶嘴对准自己的嘴巴,岚新刚刚喝过这瓶酒,岚新刚刚喝过这瓶酒,我的大脑被这个不断翻腾的念头搅成一团糨糊。
“奶奶说成年之前都不可以喝酒,屎!”岚新毫不犹豫地说脏话,她在我心目中的光环立即又添一重,“我今天非喝醉不可,这就是我自己送给我自己的生日礼物!”岚新大声宣告。
这算哪门子生日礼物?我心想,但岚新显然乐此不疲,她手中那瓶酒已被她干掉一半。
她这种豪气的样子令我深深着迷。她永远这么冲动,鲜活得令谁也无法忽略她,像一朵总是开到篱笆外面的花。
“好了,你可以走了!”她的神色又是一变,“我烦着呢!”她摆摆手。
我很想问岚新是为了什么事情心烦,在我心目中岚新一直都是没有烦恼的女孩,像童话故事中的人物,只有幸福,没有失落。但我没问,因为我知道她不会告诉我,我恋恋不舍地走开,提着那瓶酒。
岚新低着头灌酒,真的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有人说,在你死前的那一刻你的一生会在你的眼前一一闪现。我不明白这种说法是如何流传开来的,因为一个死去的人不可能告诉你他死前那一瞬间看到过什么,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逻辑错误,除非真的有鬼魂,有阴间。
在我的那一瞬间,我的人生回放的那一瞬间,我再度看到了那个画面,岚新倚着墙,她闷闷不乐,手里提着喝了一半的酒瓶,白裙像雪花簇拥着她,裙摆染了几点酒红,惹人遐想。
其实,我当时有两种选择,其一,我走开;其二,我留下来,问她一句,岚新,你怎么了?
我不明白我为何选择了走开。只有这一次,我的懦弱令我觉得羞耻,在我死前那一刻。
我知道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岚新会要我滚蛋,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应该回身问上一句,岚新,你怎么了?
即使最完美的计算机程序也有漏洞,人生亦如此,只有勇气加运气才能成就某种意外,比如岚新意外地对我和颜悦色,然后回答我,我不好,我们可以谈谈吗,该睿?
其实,我和岚新有成为朋友的可能性,即使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但它真的存在过。
可惜,我怯懦,我悲观,我甚至没有想到要去争取。
云聚云散,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午后,风又轻又软地在身体周围缭绕,绕出人淡淡的倦意。岚新一边打秋千,一边打呵欠,没一会儿,她脖子一软,她睡着了,金合欢花缠绕在秋千索上,像个金色的穹顶围绕着岚新,岚新如同被无形的魔法囚禁了,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随风轻摆,显得那么安静,像被写进童话故事的公主,所有不符合公主身份的特质都被删除了,她靠在秋千上午憩,枕着一只雪白的绸缎枕头,枕头边沿上美丽的木耳花边和岚新衣裙上的蕾丝花边交映在一起,一切都显得那么静谧甜美,我认为她是走进了我的白日梦,我从藏身的桉树后面转出来,我看到一个不能抗拒的机会,我可以亲近她的机会,我无数次地在自己梦境中幻想,我拥抱了岚新,像拥抱了太阳一样,我任由那炽烈的热力烤炙我的身体,我用那种皮焦肉烂的痛驱散脑海中那些虚妄的思绪,有时候疼痛是提醒你存在的最好的方式,如同我对岚新的痴恋,恋得这么可怜,但我得到我要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