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的手颤了颤,欲要将已经放松的门锁扣得牢些。却觉眼前一黯,再抬眸,是她外庭内院灯火俱熄。他低眸自嘲,终究还是垂了手。看铜锁朱门,夜色清寒,半晌转身离开。
后来,见面者寥寥,但是竹笙常在。他不贪,闻之,她在她好。平安,足矣。
丁朔下意识摸过空荡荡地腰侧,定襄郡的牧场,公孙斐还了;然而他的那枚玉佩,她没有还来。他盼着她归还,又希望她永不送回。
八月晚风将曲音一阵阵吹来,让他的一颗心在连番激战中得到片刻的抚慰和安宁。似是知晓了她一直都在。知晓她在战中平安。
然而,风未散,曲尤在。
丁朔两道浓烈山眉却紧紧蹙了起来。这、曲音有异。是同一支竹笙,但绝非那个人。
他能辨出她的气息,和节奏。
幽州兵甲守在镇守在西门和西南门,他终于没忍住,匆匆下城楼奔去。
竹笙在,而人不在,是他没法容忍的事。
谢琼瑛此战,图谋多时,内外接应,但到底远征而来,虽连番胜战,然思考粮草屯军等,到底不敢贸然挺进,只能步步为营。
索性,如今局势,西边贺兰敦的凉州兵甲虽有所援助,却都不是精锐,而守防的青州等四州,更是隔案观火,并无搭救之意。故而,他可以安心休整,缓缓图之。
“你应了我的,不会伤我郎君性命。”营帐中,将孩子哄入睡的妇人回过来,形容规整,衣衫整洁,除了容色有些憔悴,并无多少在阵前被缚的狼狈之态。
此人,正是吕辞。
“我要的是公孙缨的性命,要的是幽州城灭。”吕辞披上斗篷,遮面挡身走出营外,看如今脚下的并州土地,杏眸泛起怒意,“你此举到庭何章7
“幽州兵甲难道没有丧命的公孙缨可是将主力精锐都推上来了。这不是你初时的计划吗”谢琼瑛笑道,“你有本事弄来幽州城防图,我自然
攻占幽州城。
“你”
“放心,我应你的事定会办到。只要丁刺史早早献降,长安城中自给他备好了高官俸禄。”
“已经快两月了,师兄他大抵是不会降了。”吕辞低喃道。
当日她生父坐着并州谋士第一把交椅,收丁朔为关门弟子。除了他是上任刺史膝下最有出息的儿子,更因为他刚毅品性,仁德之。
这些年过去,吕辞所想,自己加上一个孩子,当是可以撼动他誓守并州的心,他能为了她献降,一同去长安生活。
却不想
吕辞伸手抚摸臂膀肩头,战场之上,他宁可一箭射杀她,也不愿被掣肘称降。
一时间,她不知该为父亲骄傲,还是该为自己悲哀。十年了,她终究占不到他心里分室。
也不是,她抚在肩头的手不曾松下。师兄的箭射偏了,他定是不舍得的。她如此安慰自己。然而闭上眼,却清楚的看见,射箭的分明是卫恕。
师兄下的杀令,卫恕射偏了箭矢。她只能安抚自己,是师兄命卫恕射偏的。
吕辞满眼幽怨地睁开眼,最近这两年,师兄对她愈冷淡,莫说同榻,根本同一屋檐下都不再愿意。他从睡书房,展到睡营地,睡别郡。
甚至,延兴二十一年的中秋节后,竟开始提出与她和离。若非她百般以父之名相求,以死相逼,搏来他一分心软,如今她已经是个孤家寡人了。
“丁刺史纵使不降,并州城破之际,我亦会留他一命。谢琼瑛被半面面具遮住的脸庞上情绪难辨,“不必太忧心。原都是按着你的意思行进的,届时混战中,我一样帮你除了公孙缨。如此,天高地远,唯有你们夫妻一双。”
“当真”吕辞声色里透出一抹惊喜,“那你快些出兵,还这般拖着作甚公孙缨,和她的兵甲不是都在吗等等,杀她时且把我带上,我先救护她一番,受点伤,这样师兄才会更好地待我
“你快出兵啊”吕辞回营帐中的孩子,如此身在敌营中,面对如狼似虎的人,她终是心有怯怯。忍不住催促
谢琼瑛看着面前的女人,想到当年头一次与其合作,只因他胡乱说了句可为她除去公孙缨,她便将从丁朔处得来的关于谢琼琚下落的消息透漏给他。
从
那时起,他便觉得这是一颗胆大又思蠢的棋子,用来顺手。
于是,这会万般情绪化作一抹笑意,只温声道,“不会让你等太久。”
话是好听的话。声音都是安慰的口吻。然话落之后返身,是忍不住的蔑视与嘲笑。
且不论行军事。
他眼下怎能如此匆忙再战
左右已经连下三郡,定陶王处可以有所交代。他且需等着长安继续增兵,放长线,钓大鱼,等贺兰泽和他的阿姊再无法安心避世,重新站到世人面前。
这两人,尤其是他的阿姊,除非是死在他面前,除非让他摸过她由温渐凉的身子,探过鹅羽不飘的鼻息,否则就凭两杯黄土孤坟,他是断然不会信她死去的消息。
何论,辽东郡贺兰敏处,当年更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寻她儿子
观眼下情形,当年的联盟早已不堪一击,即便贺兰泽归来,尚且需要游说各处重聚兵甲,届时他便可以趁此空隙夺回阿姊。为此,他在辽东郡、凉州城、冀州处,凡是贺兰泽会出现的地方,皆伏了人手,一旦他二人出现,便直接举兵攻之。毕竟,他合兵一处,便可直接以量取胜。
谢琼瑛如此盘算,故而眼下休养生息、守株待兔自是于他目前最有利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