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了两个人的空间里,琴音一直未曾停歇,此时,渐转和缓低沉,仿若深潭水底泛起的涟漪。
落玄一改之前目中无人的冷傲,一双丹凤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苏晗,与其目光相交,相粘,带着某种邪异的炙热。
少顷,朱唇轻启,语音轻柔飘渺:“苏大人,你在看什么?”
银壶已然成空,苏晗一手执着最后一杯酒,醉意上涌似的一手撑额半伏在长案上,听到问话,早已不复清亮的眸子越显迷离:“我在看……你……不……不是你……”
略有些含糊的声音停了下来,面上的神情很是茫然,散乱的视线像要穿过对面的这个人,穿过厚厚的墙壁,落在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落玄适时收敛了目光的热度:“你是不是看到了过去所发生的事情?”
“那个小男孩,是我么……”
“没错。在你的身边,还有一个人,他是谁?”
“他……”苏晗剑眉紧皱,现挣扎之色。
落玄急急拨了几个高音,让他的眼神一凝之后再度涣散:“他与你生死与共,难道你竟忘了吗?”
那个年长他四岁的人,那个待他如兄弟的人,那个在夏天如蒸笼冬天如冰窖的破败庭院教他诗词歌赋兵法谋略的人,那个他不惜以命相救以身相托的人,如何能忘?
然而更不能忘的,是他怎会与那高高在上的人有了这段情分。
眼前只剩了一片红,铺天盖地无边无际的红,血红。
还有,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在笑着,淳朴而快乐。其中有一老一小,笑得最是灿烂。
原来你们都在这儿,我好想你们……
刚刚伸出手想要触碰,那些面孔却突然被漫天的血色所吞噬,眨眼便消失不见。
都是无辜的人啊!虽然卑微虽然渺小,却是那样的善良那样的容易满足,那样努力而用心的活着。为什么,要这么做?!
霎那间,恨意满胸。
即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也要用凶手的血来祭奠那片焦土,以慰逝者在天之灵!
等一下……
好像,那片红里又出现了一个身影。
红嫁衣,红盖头,她是谁?……
心口猛然传来的一阵剧痛,让四肢百骸如遭凌迟,遍布于每一寸肌肤每一处血脉的痛楚,让大脑终复清明,所有的幻像尽皆消失。
苏晗还是半伏半坐的姿势,不过原先执杯的那只手,正紧紧抓着胸前衣襟,面上的神情挣扎更烈,冷汗浸湿了鬓角,那酒杯早已跌落,暗红的液体洒了一地。
落玄冷冷地看着他,并未多言,只是手指急拨,一串高亢音符在门窗紧闭的室内回响。
似是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苏晗颓然趴在案桌上,梦呓般低语:“她与我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我怎能忘记,更何况,我们如今仍在一起。”
落玄闻言喜色难掩,眼波轻瞟屋角的重重帷幔,继续柔声相问:“你们想要做什么?”
“我们……”
“可是要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么?”
苏晗浑身一震,霍然抬头,神色急切得有些狰狞:“就算有违伦常,却又何至于大逆不道?大不了……大不了隐居山林了此残生……”
落玄一呆:“有违伦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