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中飘来一股浓郁的肉香。
李暮蝉嗅了嗅,走近了一些。
但见昏的残灯在夜雨中沁出一团不大不小的灯色,以至于老妪那满头的银都能根根瞧个分明,凌乱稀疏,沾满雨沫。
老人实在太老了,颤颤巍巍,双手瘦骨嶙峋,宛如晒干的橘子皮,低垂着眉眼,松垮的面皮上长满了褐色的斑点,让人见之动容,心存不忍。
李暮蝉叹了口气,曾几何时,他也这般做过小本买卖,结果遭人惦记,差点连衣裳都被扒了。
他走了过去,温言问道:“老人家,你这是卖的什么啊?”
“肉汤,鲜的羊肉!”老妪缓缓抬起她那张脸,苍老的面容上,一颗独目泛着冷光,而另一只眼睛也不知是被剑捅瞎了,还是被暗器打瞎的,皮肉外翻,筋络密布,结成了一块丑陋难看的老疤,乍一打量,比恶鬼还要吓人,“嘿嘿,公子,你要来一碗么?”
李暮蝉撑着伞,眸光瞟向对方熬住到滚沸的汤锅,抿了抿唇,看着里面乳白色的飘着油花的汤头,忽然皱眉道:“太寡淡了,我当年做这买卖的时候可是费了好大心思,吃过的人都说好,别看生意虽小,但里头全是门道。”
老妪一愣,显然没料到李暮蝉会说出这么一番话,睁着独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李暮蝉则是自顾自继续道:“看看伱这汤,血沫都没撇净,又腥又膻,而且煮过头了,肉都烂了,关键是你这汤头一滚,底下的头全浮起来了,一点食欲都没有。”
他说的头头是道,脸上挂笑,眯起的长眸已见冷芒。
而在木板车的后面,一具早已血肉模糊的尸骨正躺在上。
他再一扭头,来时的路上,还有前方要走的街面上,已多出一些人来。
这些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还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女的既有浓妆艳抹,酥胸半掩的青楼女子,也有大手大脚,麻衣粗布的农妇,还有这卖汤的老妪;男的既有书生,也有公子,还有乞丐,商贾……
这些人都撑着伞,青色的纸伞,缓缓朝他走来,来的不紧不慢,却暗藏杀机。
李暮蝉倒吸了一口冷风,眼神已阴戾下来。
“青龙会!”
他没说出来,但心中已然笃定。
而紧跟着李暮蝉心里又冒出一个名字。
“谢龙腾!”
只能是这个人,也唯有他。
看来这人非但深藏不露,而且还极为可怕,因为倘若连“青龙会”七大龙之一都不算可怕的话,试问底下还有可怕的人么?
李暮蝉也没想到哇,他只猜到对方有可能是“青龙会”的人,不想还是小看了这位谢二少爷。
若非是青龙会的龙,如何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调动如此多的杀手?
这哪是什么虫,分明是条蛰伏多年,欲要吞吐的毒龙。
会是哪一位呢?
李暮蝉已在回想自己适才哪里露出了马脚?亦或是对方觉察到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但无论如何,今夜终究还是难逃一场恶战。
李暮蝉收起伞,将伞靠在了木板车上,慢慢走到街心。
今夜,他不想再退,当直面本心,一展野望。
这个江湖,终究还得实力说话。
“嘿!”
一声沉喝,陡见摊前的老妪满脸狰狞的以一种不符合岁数的身手,如猿猴般灵巧翻起,双手一送一缩,立见袖中“嗖嗖”吐出两枚飞针,直射李暮蝉。
李暮蝉长身而立,看也不看,手中刀翻腕一转,叮叮两声,飞针已被扫向一旁,不远处一个老乞丐登时应声而倒。
老妪一击未中,身在半空,还想出手,可下一刻,她双眼倏然外鼓,但见一截刀鞘破风穿雨,快如乌光,无声无息插进了她的喉咙。
“噗!”
喉骨尽碎,老妪喷出一口血雾,人已倒在李暮蝉脚下。
他抬了抬笠檐,右手一压刀柄,顿见刀鞘再沉一截,已是贯穿了老妪的咽喉,没入石中,仿若扎根于,直立不倒。
“噌!”
随着一声颤鸣,长刀已在李暮蝉手中徐徐倒拔出鞘,青芒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