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的背後,主殿的殿門緊緊閉合,佛前的長明燈將整個大殿映得通亮。只往那殿中望了一眼,程徹就差點?兒驚呼出聲:「活……活佛,好大的活佛啊!」
只見在光影的映照之下,一尊巨大的佛影投射在門窗之上,那如山的身形昂然矗立,以一種山呼海嘯般的威勢俯瞰人間。雖然只是一段剪影,可?那盤膝而坐,雙手合十?,挺著?大肚腩,袒胸露腹的姿態,定是彌勒無疑了。他的身畔,有?數十?名僧眾環繞而坐,念誦經文。然而,這樣的場景,不僅沒?有?給人以佛法浩蕩,佛光普照之感,反而處處透著?陰冷詭異。
不知何處的夜梟驚鳴而起?,振翅高飛,宛若那黑暗中碩大的彌勒發出喆喆怪笑?,讓程徹不由得打了個哆嗦。而一旁的沈忘細細分辨著?經文的內容,眉毛卻是逐漸緊蹙。
沈忘雖不能說是通曉佛理,但尋常經書也是通讀過的,再加上時常陪著?母親進佛寺上香,僧人們念誦的經文他早已爛熟於心。可?今夜大殿之中飄來的誦經聲,卻與?沈忘平日裡所?接觸的內容全然不同。
「憐彼世人,如在火獄……大劫在遇,天地皆暗,日月無光……」沈忘重?復著?大殿中僧眾們的誦偈聲,面色愈來愈冷。
程徹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只是看著?沈忘的表情不對勁,便壓低聲音問道:「這些大和尚圍著?那活佛念什?麼呢?怎麼感覺和我平時拜的那些個神像不大一樣呢?」
沈忘點?頭,冷笑?道:「清晏,你感覺的沒?錯,這幫僧人信的壓根就不是什?麼真佛。」
程徹一怔:「那……那還能信啥?」
「要?想知道他們的真實目的,恐怕我們要?在此多留幾日了。」
第二?日,清晨。
「也就是說,你們倆晚上去湊了這麼大的熱鬧,卻不帶我!?」易微聽著?沈忘講述昨夜的奇遇,氣得差點?兒被嗓子眼兒里的白面饃噎死。
「熱什?麼鬧啊!微兒姑娘,你不知道,那大佛瘮人的緊,還是不看為好。」程徹現在想起?來還是心有?餘悸,他壓低聲音,好意勸慰道。
易微的火氣倒是更大了:「我當?然不知道!你們不帶我,我從哪兒知道去!平日裡稱兄道弟,這臨到事兒來,倒是你的我的分得比誰都清!」這位大小姐越說越氣,若不是知道這廟中古怪,強壓著?聲音,只怕這嗓門一嚷起?來,山下二?里地都能聽個真切。
「寒江」,柳七輕輕拍了拍易微的後背,少女背上的縐絲直綴已經是微微見汗,可?見確實動了肝火:「我見你黃浮庭闕,赤現蕃蔽,是肝失疏泄之狀,我近幾日照著?師父的法子給沈兄配了幾副調理的藥,你要?不要?也試試?」
易微轉頭看著?柳七平靜的面容,就如同當?頭澆了一盆沁涼的泉水,火氣瞬間消了一半,她也不管沈忘還在一旁偷笑?,柔聲對柳七撒嬌道:「柳姐姐,他們不帶咱們,你就不氣?」
柳七細細地將白面饃掰成小塊,推到易微眼前,聲音里一絲波瀾也無:「這有?何氣?就像沈兄說得,那班僧眾將我們看得這般緊要?,定是有?事情想要?隱瞞。若是在這種情況下,還要?通知我們一起?行動,方才是下下策。不如兵分兩路,讓那些僧人摸不著?分寸。」
「正是如停雲所?言」,沈忘臉上滿是激賞讚許之色:「易姑娘你這般聰敏靈秀,怎地連這點?兒彎彎繞都想不明白呢?再說了,誰說我們不帶易姑娘行事了,我這兒正好有?個重?要?任務,非易姑娘不行呢!」
話聽到一半,易微的臉上已經綻開了笑?容:「當?真!」
「這還有?假!」
易微收斂起?笑?意,雙臂在胸前一抱,語氣倨傲道:「那你說來聽聽,可?莫要?誑我!」
「你瞧,經昨日一事,我相信大家應該都不敢再用?這廟中的素齋了,可?在咱們查清楚這廟中真相之前,也不能一直餓著?肚子啊!所?以,現在最緊要?的事,就是下山採買食材,最好是那種不需烹飪就可?食用?的,你性子機敏,停雲細緻,擔當?此等重?任最最合適不過。」
易微正準備反駁,卻聽沈忘接著?道:「再者說了,你們正好還能借著?下山之機,跟周邊的百姓探聽一下這活佛廟的虛實,我們兵分兩路,裡應外合,豈不妙哉!」
易微性格最是古靈精怪,若是將她留在寺中,便宜行事,只怕會惹出禍端。還不如讓柳七看住了她,帶她離開這漩渦中心,既能分散和尚們的注意力,又能保證柳七和易微的安全,實在是兩全其美之策。
易微黑葡萄般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轉,似乎是沒?有?找到這段話的疏漏,方才點?頭應道:「說得也是,此等重?任也只有?我和柳姐姐能辦得了。既然你們都這般懇求於我,那我便應了吧!」
沈忘努力憋住湧上嘴角的笑?意,一本正經道:「那就多謝易姑娘慷慨相助了!」
就在眾人為揭開活佛廟的疑團排兵布陣的同時,覺玄大師的房中也正進行著?類似的對話。
覺玄大師如滿月一般肥膩白滑的臉上,已經徹底沒?有?了和善親切的笑?意:「你是說,昨晚的儀式被他們看到了?」
「回老?掌柜,今早上屬下在西廂房後發現了一個泥腳印,應該就是這幫人翻窗出去踩出來的。月亮門處的守衛沒?有?發現他們的蹤跡,今早他們也還安安穩穩呆在房裡,怕是已經對咱們起?了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