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晖听他说康熙并没有夸赞他,倒也不算意外,毕竟胤誐欠了国库的银子如今来还,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顶多就是比那些“老赖”要自觉不少而已,康熙吝于夸赞,也不是不可以理解的,但是他却说,“你抬着银子去还钱的事情,如今民间百姓都已经知道了。”
而这件事还是他宣传出去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给那些欠着银子不还的人造成舆论压力,如今连皇室阿哥欠银子都要还,那些大臣们难道是比皇子阿哥还尊贵这种舆论放到民间不一定管用,却也能让那些人头疼一阵子。
胤誐面色一僵,“那百姓不就全都知道我借了那么多银子,这也太丢人了”
“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吗”胤禟凉嗖嗖扫他一眼,说着风凉话,“谁让你欠下这么多的,活该让你长个记性”
弘晖面带微笑安慰道,“放心,欠钱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你能主动还上就好了。”
胤誐闷闷不乐,却也只能如此了。
弘晖与胤誐、胤禟的这些计划,胤禛事先并不知情,他先前以为弘晖只是让人去盯梢,没想到还让胤誐敲锣打鼓地去还银,不过这一招确实帮了他很多。
追讨库银的事情总算有些进展了,胤禛如今脸色缓和些,心里对自己的嫡长子颇为赞许,但是光从面上却看不出丝毫,而是淡淡道,“弘晖还需多加磨炼,行事过于张扬。”
戴铎早就瞧出了四爷此刻心里的满意,他知道对方的脾性,微笑着开口,“弘晖阿哥年龄尚小,能有这样的胆识与谋略,实属难得,王爷何必过于苛责”
胤禛听着对方的夸赞心里舒坦,这才与戴铎商讨着接下来的计划,因为胤誐的带头还银,如今已经有不少官员都紧跟着将欠下的银子还了。
国库借银是当初康熙为了展现仁厚的一种手段,康熙自登位至今,经历了不少事情,譬如平三藩、出征准噶尔,还将台湾的郑氏家族给收拾了,这些功绩不管是放在哪个君王身上,都是了不得的伟业,但是除了这些功绩外,康熙也经历了很多次打击,在早年的时候,他接连丧子丧女,还连着没了三任皇后,民间不免有些传言,都是议论当今圣上克妻克子的,这种流言对一个帝王来说并不致命,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等到康熙十八年时,京城居然生了地动,京中损失惨重,百姓房屋倒塌损坏不可计数,死伤惨重,更是有人说这是上天降下的警示,为此康熙不得不下了罪己诏,自此以后他便越注重名声,十分爱惜自己羽毛,对臣下百姓都推行仁政,对朝官更是宽宥,这国库借银便是其中的手段。
一开始朝臣借银或许是为了急需,但是后来明明已经有了偿还能力,众人却不舍得还了,而是继续拖着,甚至还有不少人借着库银来挥霍,拿着国库的银子在民间放利子钱,从而饱了自己的荷包,胤禛对于自己查到的这些资料深恶痛绝,恨不得立刻将这些人都收拾了,但却没这么简单。
胤禛觉得如今是个好时机,随着还银的官员越来越多,剩下的就那么几个刺头,他们追银压力会小很多。
戴铎却觉得情况没那么乐观,剩下的刺头才是真正的难处,这些人各个都是有来头,身后站着的人便是胤禛也惹不起,不管是直郡王还是太子,他们都一贯强盛霸道,这些人有他们护着,哪里好对付了,更何况其中的曹家、李家,更是皇上的人,四爷若真的强逼,只怕最后落得里外不讨好。
胤禛一脸冷硬,“即便如此,本王也要让他们将借走的银子都还回来。”
趁着如今还银热潮,胤禛带着人手继续开始上门追债,不过那些人走到哪里,几乎都被人时时刻刻跟着,偏偏还作不得,一抬头就看到雍郡王那张冷脸,这些人被折腾得够呛,只得进宫去找皇上哭诉。
就算戴铎先前提醒过,胤禛也没料到最后阻止自己的竟真的是太子。
康熙将胤禛召进宫,不许他再继续跟在这些大臣身后要债,因为太子去说了情,请求康熙能宽宥几年,容那些大臣慢慢还上这笔银子。
对于太子的提议,康熙是很乐意的,他也不忍心看到曹寅、李煦二人见天找他哭求,而且他也觉得这两人不容易,他们欠下百十万的银两,有不少都是用在行宫上的,也算是为他花的,如今却还要任劳任怨地还银子,康熙只觉得曹寅与李煦对自己是再忠心不过,不免埋怨这老四做事太不知变通了。
既然如今库银已经追回了许多,那对剩下的这些人稍微松弛些未尝不可啊,老四做事还是太急切了些,幸好太子给了他台阶,追银之事到此为止差不多就可以了。
胤禛走出乾清宫时,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心底到骨子都觉得冷,这件差事分明是皇阿玛亲手递给他,眼见他马上可以将这事办好了,皇阿玛却觉得他急切了,不该这样为难老臣。
这些人仗着皇上的宠爱,平时吃穿用度极尽豪奢,用的还是国库里的银子,难道不该让他们缩衣减食还银子吗
分明不过一群蛀虫,皇阿玛与太子却选择维护他们,胤禛握紧了拳头,心里气愤难当,他不理解为何二人要做出这样的选择,他知道皇阿玛与太子都不是昏庸之人,明明以他们的睿智与目光,不可能看不出这些家伙的面目,为何还要选择维护他们呢
毓庆宫。
太子靠在红木嵌云石圆梗南官帽椅子上闭目养神,殿里四下静悄悄的,竟连风声都微不可闻,更无树叶飘落。
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过来,不等他开口,胤礽便睁开了眼。
“可是四弟来了,你让他进来吧。”
胤禛跟在小太监身后,一路走来只觉得无比安静,原本满腔的愤慨也渐渐平息下来,等走到太子面前,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
“四弟是为了追银之事而来”太子抬眸,眼里已经明了,此刻不急不缓开口,还给胤禛倒了一杯茶,举止从容而矜贵,处处透着优雅贵气。
胤禛没有接过茶盏,而是直接道,“殿下为何要要帮这些人”
他目光紧紧盯着对方,像是想要看破其心中所想,胤禛对太子一直都是比较敬仰,因差着一些岁数,他幼时读书写字都是对方教的,太子自幼当储君培养,不管读书还是骑射都格外出色,一身气度更是卓然于众兄弟间,那时候的太子虽然傲气,却也有着自己的抱负与才华,曾说过平生最不喜的就是庸人,为何如今却要为这些硕鼠,与他背道而驰呢。
太子手一顿,目光移到胤禛的脸上,对上他的眼睛,只觉得那执着的样子不禁让人有些羡慕,“四弟小时候一直喊孤太子二哥,什么时候也喊殿下了”
他这句话似是不经意的喟叹,胤禛一愣,待反应过来后,皱眉道,“幼时不知礼度,太子是储君,身份尊贵,自当如此。”
胤禛与太子之间相处模式一直如此,虽然对方待他有礼,可胤禛时刻没忘了尊卑,只当自己是其属下,追随其行事,虽然这是皇阿玛为其选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