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却很热闹。
落月桥下,画船萧鼓,往来不绝。桥栏系着几百盏牛角灯,如点点银珠,将河面照得光耀灿烂。
转过坊口,有一清河街,因地处坊间,一条街全是茶馆酒肆、赌坊花楼,达官显宦、贵游子弟常在此通饮达旦,或是会酒观花。晴夜时有烟火蔽天,处处灯光如昼,一派太平盛景风流。
今夜也是一样。
一辆马车在遇仙楼前停了下来。
从马车上下来个身穿织金云缎夹衣的年轻人,面容如珠玉俊美。他身姿笔挺,并未擎伞,低风细雨中,径自进了酒楼。
遇仙楼中一片热闹。处处酒招绣带,影拂香风。姑娘们身上胭脂香气混着酒香,将这寂寥雨夜暖得再没半点寒意。一楼的花厅里,有梨园子弟在唱《点绛唇》。
倒是十足的温柔乡、富贵场。
俊美青年进了楼里,有红妆丽人见他锦衣华服,仪容出众,遂袅袅盈盈地朝这头走来,伸手欲来挽这青年的手,却被身侧好友拉了一把,听得小声提醒:“莫去。”
丽人一怔,迟疑间,眼前人已经与自己错身而过,余光并未多看自己一眼。
她咬了咬唇,正不甘着,陡然又见那年轻人径自进了楼上的雅座,不由得脸色变了变。
楼上……是贵客才能去的地方。
她忙挽了好友的胳膊,急急地掉头而去。
楼上雅座里,暖玉梅花香炉里燃着沉月香。
香气馥郁,将月色云纱帐也熏得多了几分雅气。
房间布置得很清雅,矮几前,摆着副绿玉翠竹盆景。菊瓣翡翠茶盅里是新鲜的云雾茶,新摘荔枝盛在宝蓝珐琅彩果盘中,鲜艳得恰到好处。
年轻人姿态闲散,靠窗坐着,顺手撩开窗前竹帘。
从此处看去,整条清河街灯景尽收眼底。夜雨霖霖,在灯笼下碎成晕黄寒丝,一隙晕黄溜进来,将青年五官衬得越发精致夺目。
他漫不经心地侧首,看着看着,目光突然顿住。
夜深微雨,檐下宫灯似明似暗,对街热闹门坊前,有两人正在收伞。其中一人束着发髻,眉眼被灯火模糊得不甚真切,只余一双瞳眸幽深,似长夜泛着薄薄的寒。
裴云暎眉梢一动。
陆瞳?
这人眉眼间,竟很似上次在宝香楼下遇到的那个陆大夫。
他望着灯下人,心中有些异样。
裴云暎对陆瞳印象很深。
因他办差,难免遇到刀剑无眼的危急时刻,见过的女子亦不在少处。唯有那个陆瞳,与别的女子格外不同。
她生得很美丽,眼如秋水鬓如云,弱柳扶风,不胜怯弱,看似一阵风都能将其摧折的娇花一朵,下手却比谁都狠毒。
裴云暎见过吕大山的脸,整个脸颊利痕深可见骨,没猜错的话,当时的陆瞳,是冲着吕大山眼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