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穆右手一伸,一把攥住指着自己的黑沉沉的枪口,将枪口调转了一个方向,对旁边的警卫吐出一个字:“滚。”
“你让开!我看他敢对我怎么着!”沈时为大吼着推开了那个警卫。
郁穆一拳砸向餐桌上的瓷碗,瓷碗被他瞬间砸碎成渣,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中全部流泻出来,而他却像感知不到疼痛一样的,紧紧攥着血淋淋的拳头,用猩红如鹰隼的目光直直盯着沈时为,一字一句道:
“我在心里一直把您当成我的外公,您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所剩不多的亲人。您不肯承认小舟,不尊重他,侮辱他导致他生病的时候,我对您还抱有一丝期望,觉得您可能只是因为失去独女而心中失衡,我体谅您为父丧女的不容易。”
“直到江辰出现,您拿着他的艺考名单威胁我,逼我出国和他分开,不然就采取极端手段,我就对您这个名义上的外公已经失望透顶。在我十八岁的时候,我没有任何力量与您对抗,我想保护我身边所有我在乎的人,不管是小舟,还是辰辰,除了变得更强大以外,没有其他办法。”
“我承认,您所奉行的‘弱肉强食’这一套理论确实是普世的价值观,但我从现在开始,想告诉您一个事实:我爱江辰,我也爱小舟,您如果还想再伤害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我和您,不死不休。”
“他们,就是我唯一的底线。”
沈时为一生强硬,秣马驰骋过沙场,打过仗中过枪伤,被炮弹擦过脸的时候都没有怕过,可唯独没有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过。
他一时气极,想揪着不孝孙子的衣领狠狠揍他一顿,可到底是年老身体大不如从前,一时之间竟气的浑身颤抖,瞪着郁穆说不出话来,“你”“你”个不停。
可随即,门口传来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郁轻舟回过头看到门口的人,惊讶叫了一声:“嫂子?你怎么来了?”
江辰捏着从书房带来的信封掉在了地上,他单手紧紧扒着门框,一双琥珀色的清浅眼眸溢出一行泪水,从线条流畅的下巴上滑落。
听到郁轻舟的声音,方才气势冷冽的郁穆倏然回过头,看到扶着门框震惊流泪看着他们的江辰,心脏骤然停滞,他不顾手上哗哗流血的伤口,快步掉头走向江辰的方向。
“辰辰。”他嗫嚅着伸手拉住他。
江辰扫视了一眼地上他和郁穆的照片,再看向目光深沉地盯着他的沈时为,听完全程的他终于在今天得到了五年以来一直苦苦追寻的答案。
郁穆将流血的手往裤子上擦了擦,用干净的左手想替他擦去眼角的泪水,却被江辰偏头躲开。
不再看他们一眼,江辰甩开他的手,转身离开。
郁穆把车钥匙扔给郁轻舟,拿出手机给司机小林发了个消息来接他,追着门外急速跑去。
分手吧
听到身后追过来的脚步声,江辰拐了个弯,停在了墙角远处的槐树下。
他现在脑子里乱成了一团乱麻,开始细细捋起事情的始末。
从他高考前的几个月里,他时常能看到郁穆经常失神魂不守舍,然后每次看向他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带着十足的沉重和不舍,那时候的他只是以为郁穆只是和他一样,面临高考内心紧张。
他和他约好要一起考到首都去,到时候他就靠接广告赚钱把爷爷也一起接到首都,租个房子照顾爷爷,日子就这样平安无事地度过下去,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和爷爷坦白和郁穆的事……
他把一切都规划的很好,他知道郁穆和他一样无父无母,和他关系最好的亲人是他弟弟。他也知道郁穆家里很有钱,他之所以想考上首都帝国艺术表演学院,去学表演,除了想给爷爷更好的生活,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他想拉近和郁穆家境之间的差距,想有朝一日郁穆的家人也可以接受他。
可他万万没想到,郁穆背后豪门的复杂和权势的滔天,足可以干涉一个普通人的一生,他抬头看向远处沈氏高叠的宅院,那是自己不可逾越的鸿沟。
除了深深的无力感,还有来自心底的愤懑。
凭什么自己的人生要被一个从没有接触过的人干涉?自己的前途被别人掌握在手里?他又有什么资格决定自己的一辈子?
他想去反抗,可除了一个薄弱的信封,事实上对方并没有真的拿他怎么样。
人生从未有如现在这一刻,让他尝遍了酸甜苦辣,百般思绪交错。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怪错了人。
离开居然是为了保护他,这难道不可笑吗?这世上还有比这更狗血的事吗?
最可笑的是,他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做决定,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保护。
那郁穆呢?在国外五年又是怎么过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他扶着墙角,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开始不可遏制地笑了起来,泪水沾满了整张脸。
直到头上出现一片阴影,盖住了自己全部的视线。
郁穆右手被瓷器划破的伤口血迹已经干涸,他撑着树,替他遮挡着太阳的直射。
一如之前所有的时光,无声无息地保护着他。
可同样是男人,他又为什么自以为是地觉得他需要他的保护?
江辰站起来,拉住他结实的胳膊,一把擦掉自己的泪水,质问道:“郁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还是说你觉得自己这样特伟大,特帅?”
郁穆伸手拿出柔软的纸巾,擦拭掉他眼角的泪水,漆黑深邃的眼底是汹涌的波涛。
他低沉的声音满是压抑的情绪:“如果这件事有让你受到伤害的可能性,我宁愿自己一个人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