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跟你结婚。”
“我爸妈的事等会再说。”周遇皱了皱眉,有点茫然,“我什么时候说过累了?”
陈茉暂时停止了一会儿啜泣,吸了吸鼻子说:“就是你和罗罗讲的。”
罗罗是周遇的发小,一起长大,来江城玩过一次,所以陈茉也见过,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陈茉看到的微信对话就是周遇和罗罗说的。
“我在抱怨易丽芳的事啊,和你没关系!”周遇无奈说道,“她学东西太慢,我想到要带她去驻场就头疼,一个月!要相处那么久,一直迁就她,不知道要多做多少活,当然觉得累,你想想我最近加了多少班,是不是?”
陈茉的眼泪止住,心虚地辩驳:“那你把前面的聊天记录全都清空了干什么。”
周遇叹了口气。
“我确实怕你多想,之前为易丽芳吵过架,你反应那么大。”
陈茉把脸贴在膝盖上不说话,不哭了,但是红着眼睛把视线偏到另一边去了。
周遇掏出手机就要塞进她手里。
“你现在打语音问罗罗,这么突然我哪来得及对口供,你直接问他。”
陈茉缓缓推开他的手。
周遇急了,拨通语音说了两句,然后强硬地把听筒贴在陈茉耳边,陈茉听完,抢过来赌气按掉通话,扔给周遇。
周遇又叹了一口气。
“结婚的事从两年前说到现在,我早就知道,也不是第一天知道,我接受,陈茉,你知道我愿意接受,心甘情愿的,没有谁强迫我,怎么突然开始纠结这个?你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要分手?”
“我状态很不好,不,是很差,我现在就是这样,小心眼、不愿意沟通,什么话都不想说,每天都很丧,负能量好多,总是多想,幼稚,不懂事,二十六岁了,什么都不行,我不想再谈下去了,我不想耽误你。”
周遇顿住了,认真消化了一会儿陈茉这话。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突然抿嘴轻轻笑了一下,说:“你耽误我两三年,现在说不想耽误我,真有你的,那时候怎么不怕?我都跟你说了不合适。”
陈茉把脸转过来,还是贴着膝盖,小声说:“我那时候不是现在这样,我那时候比较好。”
“好在哪里?你对自己滤镜也太深了。”
陈茉震惊地愣住。
周遇起身,然后双手撑着膝盖屈身,从高处看着陈茉,陈茉蹲在他旁边,像一只蘑菇。
他再次开口,冷静而平静地说着以前从来没说过的话,也是陈茉从来没听过,做梦都没想过会从周遇嘴里说出来的话。
“做事只考虑心意不考虑后果,任性,总是一时兴起,突然就要去吃这家那家,点一堆,尝一口不好吃就不吃了,非要大半夜去看电影,也不想想一个人走夜路多危险,我不陪你怎么办?做什么事都有莫名其妙的原则,道理一套一套的,一讲就讲半个小时,还霸道的很,不听就不理我。”
周遇很少说这么长的话,而且明显意犹未尽。
“首先只考虑自己怎么想,不管别人怎么想,我当初说不合适,你说你觉得合适,到底是考虑过了才说合适,还是完全不想考虑那么多,只是不服气,只想先搞到手再说,嗯?陈茉!你自己心里清楚。”
陈茉紧紧抿着嘴。
原来他都知道。
原本他从一开始就全都知道。
周遇根本就不是兔子。
周遇看着她说:“耍流氓。”
陈茉吸了吸鼻子,开始从伤心的感觉过渡到生气了,继而变成了愤怒,被人戳了痛脚。
“既然你都知道,既然我缺点这么多,那你还说喜欢我!”
周遇舔了舔嘴唇,轻轻叹了口气。
“每个人都会有缺点,我的缺点照样很多,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你的优点,也不是喜欢你的缺点,一个人怎么能被这样切开?茉茉,我确实不像你,那么有逻辑,想得那么清楚,分析得那么好,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是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我心里的感受。”
“我喜欢你,不管你是什么样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
周遇用温暖的掌心轻轻地覆住陈茉的头顶。
“我喜欢你,所以想和你在一起。”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好不好,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帮到你,好不好?”
周遇的语调太轻柔,带着淡淡的笑意,融化掉了陈茉费心筑起的最后一道抵抗的堤坝,她忍不住把内心最深最迷茫的恐惧说出来,像一滩软泥一样,狼狈地流淌出来,根本就不成形状。
“不要对我这么好。”陈茉低声啜泣着,“你对我越好,我越是难受,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好像现在就是没有办法承受其他人的任何情绪,坏的不行,好的也不行,我知道你在关心我,周遇,我也很想给你一点反馈,但是我没有力气……我做不到,和任何人待在一起相处我都觉得压力好大,哪怕是你也一样,所以……我们分手吧。让我一个人待着,别管我了,我要一个人待着,”
“你怎么会……这样想?发生什么事了?”
“有很多事,但都不是关键因素。”陈茉说,“不是哪件具体的事让我变成这样的。”
“我高三的时候也有过一阵子这个状态,可能跟我爸妈有关,去看过咨询,没什么用,暑假一个人待了两个月,谁都不理,然后就去北京上大学了,然后就好了。”
“所以我现在只想切断所有关系,一个人待着,也许就会好了。”
周遇想了很久,没出声,然后用很轻很轻,害怕惊吓到雏鸟的声音低声问道:“茉茉,你是不是生病了?”
“你是想说抑郁吗?我不知道。”陈茉说。
“我给你的压力很大吗?”
“不是你的问题,不是哪个具体的人的问题。”陈茉的眼泪再次落下来,但这次只是很平静地留下来一滴,她麻木而突兀地说道,“只要和人接触,我就很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