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寄一天比一天更难过,清醒的时间几乎被灼烧的昏沉完全挤占。最后连画都画不下去了,唯一能缓解一点的方式就是等那个特殊的男低音出现,等他和自己说说话,然后在他的声音里慢慢睡着。
可祁寄又不能强行霸占着这个声音,让它一直陪自己,他听见过别人和这个声音的对话,那些人叫他少爷、老板、先生,总之是一个个很尊敬的、听起来会很忙碌的称呼。
祁寄从一岁就开始学习不能因为自己情绪而耽误亲近之人工作的这件事了。
可他理智上明白,心里却还是会失落。
祁寄多想有一个只属于他的,可以多陪陪自己的声音。
那样或许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因着这种煎熬,祁寄原本已经有些好转的睡眠状况又重新有了恶化的趋势,睡眠质量也越来越差,只有被那男低音哄过之后才能勉强睡久一点。
但夜半的任何风吹草动,甚至是柔软的床被轻微摩擦的声响,都能将他惊醒。
祁寄就是在这种动静下醒来的,他一睁眼,就看到了枕边那串再熟悉不过的扁宽手链。
那是他一直带在右手上,却已经丢失了好久的手链。祁寄一直心心念念想着它,前几天画画的时候还画过,画里有一家四口,每个人手上都有一条,每个人脸上都是笑容。
祁寄瞬间就清醒了。
除了手链,床边还有一个刚刚将手链放下、尚未来得及收回手离开的人。
就像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祁寄正因为手链变得太紧而愁,然后就等来了帮他编了一条新手链,要放在他枕边当礼物的祁爸爸。
祁寄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敢想过自己还能再见到对方了。
连梦里都觉得奢侈。
他几乎是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多日以来的身体煎熬让祁寄侧一侧头都觉得吃力,更不要说是这种剧烈的动作,可看见那条熟悉的手链时,他却像是突然痊愈的病人,一下子跳了起来,径直扑到那人怀里。
“爸爸!”
祁寄紧紧抱住那个人,抱住那坚实可靠的、在他心目中可以永远为他遮风挡雨的宽阔胸膛,一叠声地叫出来。
“爸、爸……爸爸呜……爸,我好想你……”
就像是在沙漠迷路已久的人突然碰触到泉水一样,祁寄挂在那人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对方的体温。他走得太久太久,却忽然在近乎绝望的时候看见了向自己大敞的、完好无损的家门。
“我好久都没有见到你了,爸爸,你怎么走那么久啊,你都不想我吗?”
祁寄说着这些本该是最亲近最理直气壮的问题,却慢慢没了底气。
他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爸爸,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我不懂事……我都会改的,你不要丢下我好不好?”
祁寄努力想压抑,却终是控制不住,只能啜泣着,泣不成声地一遍遍重复着。
“你别走好不好……爸爸,你别不要我……”
被他抱住的人似是有些僵硬,良久才反应过来,缓缓抬手,试探着揽过了祁寄剧烈起伏的单薄背脊。
眼泪一颗颗砸下来,掉在人颈窝里,溅得四周皮肤都湿漉漉的。祁寄这才察觉自己的哭泣,他手忙脚乱地松开对方,胡乱地擦去脸上的眼泪,还在忙不迭地道着歉。
“对不起,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哭?妈妈说过男孩子不能哭,对不起爸爸,我以后都不会哭了,我不哭了,对不起……”
祁寄一面说着,一面还有眼泪从眼眶里涌。出来,止不住,他拼命忙着去擦,努力想证明自己说的话。
他太害怕再被丢下了。像溺水者握着最后一根稻草,祁寄在垂死挣扎,等待那希望渺茫的回应……或是彻底的、坠入死亡的绝望。
“别不要我,爸爸,我不哭了,我听话……”
带着哭腔的声音反复保证着,原本紧紧抱着人的双手也小心地缩回去了,胡乱地擦着脸上的眼泪,还努力用袖子帮人擦拭着肩膀上沾染的水痕。
直到慌乱动作的左手被一股柔和的力度轻轻拉开,祁寄的后背也被揽住,轻轻地拍抚着。
“没关系。”
祁寄终于听见面前那人开了口,比记忆里略低沉了些,但很快恢复了往日的声调。
“想哭就哭出来,没事,有我陪着你。”
祁寄吸了吸鼻子,重新伸手,小心翼翼地去抱住那宽阔有力的肩膀。
“真的吗,爸爸?”
他小声问。
“我哭了你也不会不喜欢我吗?”
“真的。”
那人很耐心地重复着,安抚着仿若惊弓之鸟般难以安心的祁寄。
“我一直喜欢你。”
祁寄不说话了,他把头埋进对方的颈窝里,沉默地紧紧抱着对方。
良久,直到颈窝满是水痕,泪珠盛不下,顺着线条分明的锁骨轮廓滑落下来,他才重新哽咽着开了口。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