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好看的人,晚词觉得自己当时一定是被恶魔附身了才忍心出口伤他。
挤了半晌,道歉的话还是挤不出口,低头看着地面,问道:“你几时动身去义州?”
章衡甩开她的手,道:“我是什么稀罕物,你管我几时走?”
晚词道:“这一去不知待多久,听说那边冬天冷得很,我只有一件狐狸皮袄子,你告诉我期限,我好让裁缝再赶制一件。”
章衡听她的意思是要和自己一起走,面无表情道:“你去做什么?那边穷乡僻壤,有许多高丽人,日子不太平。”
晚词抬头看他一眼,道:“我在浮山县做师爷,破了许多陈年旧案,杨知县佩服得五体投地,对我言听计从。我那时好高兴,没有你,我才能体会到这种高兴。我想我们就像两棵树,你太过高大,替我遮风避雨,也挡住了我的阳光。”
“可是后来我发现,我们根连着根,分开久了,我便要枯萎,看什么都没意思。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毕竟是圣人的话,我不是圣人,做不到。”
所以,我回来是形势所迫,亦是思念所致,你可明白?
这话不必说,章衡也明白,心像雪狮子向火,酥了半边,抬手捏住她的下颌,左右端详那两瓣樱唇。
晚词道:“你看什么?”
“看你这嘴是怎么长的,一会儿比刀子还快,一会儿比蜜糖还甜。”章衡咬了一口,又爱又恨道:“当初在香铺遇见你,我便想这姑娘尖酸刻薄,谁娶了谁倒霉。”
晚词翻他一眼,道:“那你还不离我远点。”
章衡抱起她走到床边,丢在竹簟上,一边宽衣解带,一边笑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她这地狱紧暖湿滑,令人飘飘欲仙,又无限沉沦。床头瓷盆里的冰块禁不住春情炙烤,融化碎裂,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浮冰,被摁在晚词滚烫的胸口。凉意沁肤,她嘤咛一声,红梅傲立,水渍顺着玉峰蜿蜒流下。
章衡低头吮吸,意乱情迷之际,她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的名字,丽泉,丽泉,好像这是一道能超度自己的咒语。
他们历经劫难,终于要修成正果,思前想后,宋允初是唯一的隐患。
无论他是否疑心她的身份,她都必须想法子,不留痕迹地除掉他。
宋允初听说范宣病逝,晚词变成了范荷,倒是松了口气。范荷没有官职在身,只是一介平民女子,他行动便少了许多顾忌,当即派了两名亲随去京城,将她悄悄带回来。
这两人来到京城,晚词已经跟着章衡前往义州上任了。义州离曹经略的行辕不远,章衡等人在知州衙门住下,没过两日,娴娴小姐便带着许多礼物登门拜访。
虽是八月里,义州比京城凉爽许多,晚词穿着白罗银泥袄子,玉色绸裙,娉娉袅袅走到厅上,头上斜插着两对金绞丝西番莲俏簪,十分素艳。
娴娴将她看了又看,难以置信道:“范宣,你当真是个女子?”
晚词抿嘴一笑,道:“曹小姐,我不是范宣,是范荷。”
娴娴知道这是假话,捏捏她的手,又摸摸她的腰,喃喃自语道:“我真傻,居然没看出来,还因为你不肯娶我,难过了许久。”
晚词歉然道:“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我若是个男子,能娶你为妻不知多欢喜呢。”
娴娴笑道:“你才是巾帼不让须眉呢,咱们虽然做不成夫妻,可以做姐妹。我爹爹听说你是女子,一心想收你做义女呢,让我来问你愿不愿意?”
不等晚词回答,章衡在旁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小荷怎么会不愿意?有曹经略这样的干爹,曹小姐这样的妹妹,今后谁还敢欺负小荷?我也放心许多。”
娴娴斜眼睨视他,道:“章大人,你若敢欺负我姐姐,我也是不依的。”
章衡道:“小姨说的哪里话,你这姐姐厉害得很,向来只有她欺负我,哪有我欺负她的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这亲就认下了。
娴娴一直自以为胆大,如今遇见一个比自己更胆大的女子,高兴极了,是夜与晚词同寝,唧唧呱呱说到半夜还无睡意。
晚词道:“娴娴,你在军营长大,对草药想必并不陌生。”
娴娴道:“那是自然,我五岁便跟着大哥上山采药,附近山上的草药没有我不认识的。”
晚词面色一喜,道:“那你可知哪里有蛇床子?”
娴娴想了想,道:“大凌山上有,不过很少见,你要给谁治病?”
晚词红着脸道:“我身上不好,听说用蛇床子和白矾煎汤最见效,你莫告诉别人。”
娴娴会意,道:“你放心,回去我上山替你找,找到了送给你,保管没人知道。”
晚词感激不已,娴娴抱着她的胳膊,道:“咱们今后便是一家人了,勿要如此见外。你不知道,其实我也不想嫁人,我想做个领兵打仗的女将军。爹爹总说这是傻话,那日我对他说,既然范荷能做官,我怎么不能做女将军?”
“爹爹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答应让我试一试,姐姐,这都是你的功劳!”娴娴两眼晶晶,满是喜悦。
晚词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也是经略疼你,知道你有本事,才会答应你。”
两人笑了一会儿,吹熄了灯,娴娴闭上眼睛,感慨道:“姐姐,咱们女子做自己想做的事真难啊。”
晚词沉默片刻,叹息道:“是啊。”
娴娴住了几日,章衡和晚词送她回辽东大营,顺便拜见曹经略。晚词认了义父,曹经略欢喜不尽,对章衡道:“将来你们成了亲,你也该叫我一声岳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