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下一半来治席,大家都不许走,吃过午饭才许家去。王福,再去街上买几坛子金华酒来。”
那新进来的管家王福忙从人堆里挤到身边说:“老爷,咱们家厨房里人手有些不够,只怕今日午饭要开得?晚点。”
连秀才点头道:“无妨,晚点就?晚点,一定要把席面做好,这么些亲戚都要款待好了,叫你?太?太?也到厨房里帮忙。再有,去将前头猪肉铺里的王西坡请来,他会剔肉,动作也快,完了事请他留下来吃席。”
悄声吩咐毕,复邀着众人回二院厅上去,回头又嘱咐:“池家送撒丫头来的那些小?厮,一定不许他们走,留他们一并?吃了晚饭再放他们去。”
一时皆进二门?,男眷们自留在厅上谈笑?,秋五太?太?引着女眷们进三门?正屋里坐。玉漏自然也跟着到正屋里,一并?命人将那些好绸缎都抱进屋去,三姑六婆便?争相去扯着看。
玉漏走到一旁,悄声叫了王福老婆来,“那些带来的点心,都拿去摆了碟子端上来。”
但见秋五太?太?忙弃了那头,奔到这头来拉她,“摆什么摆!有多少吃多少啊?那些点心给我放起来,留着过两日清明摆碟子供奉祖宗。”
玉漏回头瞥那几副案椅,“那就?叫亲戚们干坐着?今日午饭必定开的晚些,叫大家只吃茶不吃点心,谁挺得?住?再说点心原就?是吃的,您放起来还能化成金子不成?”
秋五太?太?只得?罢了,叫取一半出来摆了八碟,四碟给前头厅上端去。一时大家坐下来,秋五太?太?自往厨房里去帮忙,她四婶因问玉漏:“怎的不见姑爷?他没一道来?”
玉漏扯谎道:“大老爷有事要他去办,不得?空来。”也没说池镜可能会来,只盼着这些人早散。
她三婶听后嘴向上一怒,“新婚回门?也不见新郎官,只怕是瞧不上咱们这样?的人家。”
众人都是这意思,又都不敢附和,有人道:“人家有事忙。他们家的事想必都是要紧大事,不像咱们这等人家,忙来忙去净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众人点着头,便?来盘问玉漏,有问她素日在家做什么的,也有问一日吃什么的,饮食起居都要打探。玉漏实在发烦,就?将珍娘丢在那里随她们盘问,借口去厨房里帮衬她娘,便?走开了。
谁知到厨房里来,竟见个熟悉的背影在那里分猪割肉,走到旁边一瞧,果然是西坡。他没看见她,心无旁骛地挥着柄剔骨尖刀,额上溜溜地滑了滴汗在眼睛里。
玉漏忙摸了条帕子递去,西坡一面说谢,一面接来搽了眼睛,递还帕子使才瞧见是她。便?把脑袋埋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从前看见我分猪,说怕死了。”
是有那么一回,玉漏想起来,那时候他刚跟他爹学手艺,玉漏乍一见他系着围布满手油污那样?子很不惯,瞧惯了他爽爽的样?子。“怕死了”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有些嫌弃。
不过眼下倒像是看惯了,反觉他握着那刀平添了几分刚硬的煞气。趁秋五太?太?一时没在厨房里,她和他搭话?,“是谁请你?来的?”
西坡将刀搁回架子上,解下围布笑?了一笑?,“连老爷打发你?们管家去请我,说是有杀好的猪羊不会分。”
玉漏笑?道:“请你?你?就?来啊?”
“既然去请,怎好不来?”
连秀才一向待他爱答不理,秋五太?太?又时常出言刻薄,他却?不计前嫌,一请即到,是不是因为晓得?她今日回门??
他分割完了肉,转身和厨娘交代了几句,再转过来对?着玉漏时,就?显得?有点局促,便?勉强笑?了笑?,“都弄好了,我就?先回去了。”说话?便?错身走出去。
玉漏立定须臾,忽然生气,追到厨房外头来,“忙着走什么?你?家新开那铺子难道没人看守?”
第70章经霜老(O九)
曲中这地方,早上就像是别处的晚上,静得出奇,大家都过的是纸醉灯谜的日子。玉娇在这宁静中一追溯,觉得遇见小夏之前,其实也过的是这样的日子。
小夏的出现不?过是命运愚弄了她?一回,令她?终于认清所有的事都是命中注定。她?的命中,一早就给爹娘下?了咒,与钱财难脱干系。
因此池镜的话她细细一想,觉得也有道理,那池兆林实在是风月场中难得一遇的冤桶,何况和他在镇江府还有过一面之缘,要引诱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搁下?茶碗,瞥池镜一眼,“要他金银散尽,在你在我是两全其美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我想问三爷一句,他是你大哥,你何故要想发设法破他的财?”
池镜歪着脑袋一笑,也不?隐瞒,“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们这等人家,若不?精穷,怎么会不?折手段?只要他不?折手段弄起钱来,官场上自会有人不?放过他。”
听得玉娇胆颤,倒看不?出他狠毒至此,“你不?怕牵连家中?”
池镜蔑笑道:“我那个大哥还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谋反乱政,他也不?够资格。不?过是贪墨点银子,何至于牵涉家人?”
“可你大哥即便?遭了难,不?是还有你二哥?”
“那是个病秧子,早晚也是要死的。”池镜轻蔑地哼了声,也怕吓着她?,又平和地笑起来,“像我们这样的大家大族,都是如此,为?了争一份家财,都是明争暗斗。你在高门大院里住过,想必也很清楚,不?过是表面和气。我不?过是要我和玉漏将来的日子高枕无忧,你妹子你也知道她?,她?梦寐以求的无非是这样的日子。”
说得好听,不?见得他这打?算单是为?玉漏,还不?是各自为?利。不?过玉娇倏觉得他和玉漏倒真是相配,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她?笑笑,“我也有桩事要托你,不?知你答应不?答应?”
“什么事,说来听听。”
玉娇渐渐把笑敛了,目中放出一抹怨毒,口气极轻,“我要小夏死。”
池镜蓦地惊了一下?,方才听她?讲起旧事虽然怅然,也还算心平气和,以为?她?已经把那裁缝淡忘了。
她?斜他一眼,笑着走到隔扇门边,把那门扉倚着,望门前那迢迢的流水,“我总不?能白给人诓骗欺负吧?”
也受过别人的欺负,但那没所谓,反正她?对人家也没有真心。可小夏不?同?啊,他到底和别人不?同?,她?只要想着曾是真心实意爱过他,就觉得吃了天大的亏。他们连家人吃了亏,哪有不?讨回来的道理?
池镜在椅上看她?的背影,有点敬佩起她?来,便?翛然一笑,“小事一桩,等着听我的信。”
于是这般,出来便?低声知会永泉,“回去后悄悄叫书?启相公拟封书?信给高淳县的牛大人,叫他寻着个叫夏罗春的男人,原是南京人氏,做过裁缝,今年是二十二的年纪。不?论用什么法子,要他活不?到二十三。”
永泉也没好问谁是夏罗春,横竖是个倒霉鬼,只点头应下?,“明的还是暗的?”
池镜正要登舆,少不?得收下?腿来睇他一眼,“你愈发会办事了。”
永泉忙笑着点头,“晓得晓得,不?管明的暗的,横竖名目要正。”
池镜横他一眼,语调忽变得懒洋洋的,不?甘愿的样子,“往我那老丈人家去吧。”
叵奈还没钻进车内,就听见老远有人喊:“池老三!池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