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工严厉地盯着她:“你看得懂这样式雷图?”
郑曲尺随便找了个借口:“我桑氏也算工匠户籍世袭,祖上三代都是木匠,我自然看得懂一些。”
听她这么一说,雷工跟青工对视一眼,将信将疑地将图纸给了她。
在场的人都传阅过这份图纸,因此给她看一看也不代表着什么。
郑曲尺也猜到他们肯定不信任她,现在只不过是走投无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
她接过,一眼看过去,只觉得花里胡哨,摆弄技艺。
一个望楼设计得这么华丽,但实用不足的地方却很多,从结构上来看上重下轻,她蹲在地上,随手捡了块石头开始计算。
“预埋体积与深度……竣工用料,水平投影总面积……”
她在嘀咕什么,听起来好像就挺厉害的样子。
郑曲尺在聚精会神计算公式时,却不知道越来越多人受到吸引,围拢过来。
他们好奇、惊奇又安静地等待着,或许是这浓厚的学术氛围让他们心生敬畏,全都不自觉肃立。
一番计算下来,郑曲尺眉头紧锁。
不对啊,这数字不对啊。
她又再算了一遍,终于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图纸有问题,按照上面规划的尺寸跟用料来修,铁定得垮。”
她笃定地下了判断,刚一抬头,只觉大片阴影倾下笼罩,她愕然对上一群彪形大汉的炯炯懵懂求知的眼神。
但话一出,立刻引来县里某些眼高于顶的工匠不满,他愤然反驳:“不可能!这望楼雷图出自太原匠师之手,专门为了宇文大将军的营寨所绘制,你说错就错了?”
对啊,太原匠师是何种级别?整个邺国,最高级的工匠据闻才到“师”级,那也是他们这一辈子估计都触摸不到的门槛,这样厉害的大师傅设计出来的样式雷图,怎么可能会出错?
如果有错,那也是这个小黑子不懂装懂。
顿时,他们心底有种说不出来的失望。
一顿操作猛如虎,原来是个二百五。
郑曲尺也知道,她现在人微言轻,跟大城市里造诣深、享有盛誉大师级相比较,谁都知道选择谁。
“既然是对的,那你们按照雷图修建,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坍塌?”
她只用一句实质性的反问,就让众人哑了。
“也许是我们哪里做错了,或许是木材不该用……”
“这世上,再厉害的人都会犯错,信别人不如信自己。”
她腿蹲久了有些发麻,正撑着膝盖起身,就看到癞痢头急慌急忙地跑了过来。
刚才她所做的事情惹来了大批工匠的围观,这动静一下就在不大的营寨工友圈传遍了,听得癞痢头心惊胆颤的,生怕她一个卖弄翻车,赶忙来阻止。
他这下是真急了:“你要做什么?!”
郑曲尺此刻的眼神就像星月晨曦,慢慢漠寂而下,但转瞬,晦暗扫净,一轮旭日朝霞却云蒸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