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说挖藕的事,别看是秋天,挖藕出大力还是会汗流浃背。那会儿,二江媳妇和老爷们一样,热了流汗了就脱了棉袄继续干。
你爷爷辱骂二江媳妇,她也没有反嘴,挣个工分不容易,都是为了家里有口吃的。
看到二江媳妇脱了棉袄,其他男人的心眼就上来了,有人就开玩笑说:
‘二江媳妇,棉袄脱了还不够,里面的单衣脱了,干活才爽快噢!’
一群挖藕的老爷们都哈哈大笑起来,都当做是一句玩笑话,也没有在意继续挖着莲藕。
你爷爷身为生产队队长,不去批评那些浪荡的老爷们,反倒借风吹火!就说二江媳妇干活不卖力,故意搞烂藕。然后又说除非二江媳妇脱了单衣证明给他看。要不然就凭这些烂藕,不但二江媳妇一天的工分一分没有,还要倒扣以前的工分补偿生产队的损失!
这一下,整个藕塘像瞬间被冰封住了一样,安静的空气似乎也停止了流动。”
“我爷爷为什么这么不讲道理不顾情面?最后二江媳妇脱了单衣没有?大伯,你这是在说书吧?”张小既也紧绷起了心弦。
“说什么书!都是真人真事,不信去问你爷爷。有时候,人就是有琢磨不透的两面性。听我继续讲给你听。”
张贵梁喝了两口水,又坐了下来说:
“当时,你爷爷左手拿着记工本,右手握着英雄笔,那可相当于生死簿判官笔啊!羞辱二江媳妇的时刻要来了。
连辱骂带逼迫,二江媳妇突然急疯了,脸上的污泥与泪水化作一团,怒吼道:
‘要是我脱光了,今天能给我高工分吗?张阁村的老少爷们都作个证见,我脱光了,要是不给我高工分,张部——我……我骂你家七天七夜!”
你爷爷当时也兴奋了,他瞪大了眼睛说:
‘好!有魄力!大家伙都看着呢,看看是你挖的藕烂,还是你这骚娘们烂!脱吧,敢脱,我就给你打最高工分!’
只见二江媳妇利索的一掀一拽,毫不犹豫的脱掉了上身仅有的一件单衣。
猛然间露出了她那白晃晃的上半身。在那乌漆漆的藕塘里,那丰满动人的上身就像田野上十五的月亮那样格外醒目。
整个藕塘里的人,除了张大江和张三江没看,都瞪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了个够,一个个比过年吃肉还痛快过瘾。”
“那张大江和张三江都在场,就不会阻止我爷爷,拦着二江媳妇吗?”张小既极其疑惑的问。
“当然,自家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张大江和张三江兄弟俩杀你爷爷的心都有!可是,为什么当时就忍住了?不敢阻拦呢?
我告诉你,当时你爷爷就是生产队的生死判官,他完全掌握着记工分的大权。那时候,有工分就有口粮,有口粮就能活命!活命比屈辱重要的多!你明白了吧!
所以,为了家人不挨饿,为了能活命,天大的屈辱也得忍在心里!
你爷爷看了一会,看过瘾了二江媳妇,就说:‘好,你果真有种。我给你记最高工分。’
二江媳妇听到这话,披上衣服就撒疯了一样跑回了家。”
“我爷爷这做的也太绝了吧,那后来呢?”张小既追问。
“后来,二江媳妇回到家里,这事不知怎么就传到了二江的耳朵里。他就骂你爷爷跟日本鬼子一样不是人!骂了很久,也骂了很多东西,听说血都吐出来啦。
然后,二江还骂他媳妇没囊气,丢人现眼。
二江媳妇也是为了整个家啊!
外面受辱,家里受骂,二江媳妇实在是气不过!气的她绕着院子蹦了三圈,然后猛的一跳,她就跳到了厨房上!你看看,一个人能被气成什么样子!才会跳到房上。”
“大伯,二江媳妇跳到厨房上,这是真的吗?”张小既问。
“是真的,咱们张阁村四十岁以上的人应该都知道。就是厨房不太高吧,两米多点!
唉!那时候缺吃少穿,人口多的家庭都过得举步维艰!”
“那我爷爷后来道歉了没有?”
“道歉个屁!他是会道歉的人吗?但凡是个正常人,也做不出来这种伤天害理的缺德事来!
半尺布头加上这个齐天般的侮辱,两家人怎么可能不结仇?!”
张贵梁说着,也是心中愤愤不平:
“再后来,你爷爷不做队长了,但是人家的仇恨还窝在心里呢。
有一次,你奶奶去村西头大榆树上够榆钱。她爬在树上面的时候,二江媳妇她三妯娌就在下面抢榆钱,说公家的树,谁抢了就是谁的。你奶奶想抢回榆钱,就抱着榆树往下秃噜。二江媳妇她妯娌三人就使劲摇晃榆树,晃的你奶奶从榆树上摔了下来。
你奶奶回到家,开始还没什么。后来她的小拇指疼,说摔坏了不听使唤用,也用不上劲。
唉!你奶奶就到处宣扬这件事,还一直教唆几个孩子要记住这个仇恨,唆使你爸爸长大了替她报仇雪恨。
凡事都有个因果缘由!你说说,冤有头债有主,光说她的手指头不好使了,怎么不说逼迫人家二江媳妇,当着众人的面袒胸露乳这件事?一直给下一代灌输仇恨,能会有好结果吗?
这就是你爷爷家和后面张大江家的恩恩怨怨。
现在我把真相都告诉你,我怕你的爷爷奶奶,还有你的爸爸妈妈只会讲有利于他们的一面,那样你要被永远蒙在鼓里,而不能挣脱出来。
知道了你爷爷奶奶的主要冤家仇家,你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何会跟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发生争执。我想这也是你爸爸和你叔叔他们痛苦的根源。”
“唉,我爷爷奶奶怎么是这样的人!真想不明白为什么?”张小既感叹道。
“今天不早啦,走,小既,咱俩出去撒个尿睡觉。别看咱们村子不怎么大,村里的故事多着呢,以后慢慢讲给你听。”
躺在凉凉的蒲席上,张小既裹紧了他的小单子。
想着贵梁大伯给他讲的这些令人唏嘘的往事,怎么会发生在美好的村子里呢?然而,贵梁大伯是不会骗自已的,而且那些不说话的邻居也证实了这一切。
夏夜的气息,虫鸣蛙声,张小既渐渐的停止了疑惑,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