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松已经顺势走过去,将他的东西都放在了那里,还把麦杆整理了下,让人坐的更舒适些,最后,还铺了条叠起来的布单。
这条布单是晚上在这里守夜时要盖的,麦子要晾晒几日,自然不能收走,必须要在这里守着。
他在心中庆幸,还好带过来这条是刚洗过的,干干净净的只有皂角的味道。
“沈小郎过去坐吧,我们也还要忙呢,不打扰你作画。”钱婶见他将一切都打理好了,脸上笑意更浓,这周小子平日里看着硬邦邦的,真遇上了心上人,原来也是个体贴的。
沈清竹莫名其妙便被他们安排好了,也没法儿拒绝,只得走过去坐下,别说,是比在那边舒服的多,太阳晒不着,坐的地方还软。
只是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钱婶对他好像比上回见面热情了许多。
虽然之前也很好,但毕竟算是陌生人,难免带着些客气跟疏远,这回……
看他的眼神,莫名像是在看自家孩子。
默默在一边干活儿的林二柱看着他娘跟他松哥对着人家献殷勤,无奈的摇摇头,太明显了,真是太明显了,是个傻子也能感觉出来不对。
将人安置妥当,周松总算是能放下心干活儿了,手上的动作比之前还要有劲儿利落。
沈清竹将视线放在他身上,看着他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力量之感,劲瘦的腰身,宽阔的肩背,结实的一双长腿,还有露出的麦色小臂,线条漂亮且有力。
尽管他只是一个乡下的庄稼汉,却也是十分出色的乾元。
沈清竹觉着,如果他能生在京里,成长在大户,定能成为人中龙凤,拥有难以遮掩的光芒。
如此想想,他可惜的同时又矛盾的觉得,现下这般也没什么不好,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勾心斗角,成长在那样的环境里,这人或许便没有这般的纯粹了。
垂下眸,他发现自己在想这些事的时候,不知不觉便将对方劳作的模样画了下来,正是高抬梿枷的动作,匀称结实的身型在丰收之景中也十分醒目。
沈清竹笔尖微顿,心道,这般的人,其实不管在哪里,都掩不住其身上的光芒。
坤泽的视线时不时的落在自己身上,周松能感觉得到,他心跳如擂鼓,只能更加卖力的干活儿来遮掩。
他不知道对方在看什么,脑子里不停思考自己身上有没有哪里不妥,衣袖好像忘了放下去,对方会不会觉着他失礼?
身上出了许多汗,后襟好像还湿了,看着稍显狼狈吧?
为了干活,他特意穿了一件旧衣,已是洗的发白,有好几处补丁,裤腿上好像还破了一处没来得及补,是不是有些没边幅?
这些事情不能细想,越想越觉着自己现下不能入眼。
“松哥?松哥?!”
提高的音量在耳朵边炸开,周松回过神,对上林二柱有些无言的脸,“怎的了?”
林二柱指指地上,“麦子该换了,再打下去都碎了。”
说完,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这魂飘万里的样子,一看便知道心思全跑沈小郎那里去了,真是没想到,他松哥这根木头开了窍,原是这般的模样。
周松没注意他意味深长的眼神,弯腰收拾了空掉的麦秸杆,将麦粒暂且归到一处,又拿了麦子过来。
他们这边忙活,沈清竹便安安静静的作画,腿上不及桌上自在,他的笔速没有以往快,但他也不急,反正如今在村中也闲来无事。
补完了整幅画,他在左下角写上自己的名字,抚平了欣赏一番,虽然未曾上色,但这般的黑白墨画,倒也别有趣味。
周松又收拾了一摞麦秸秆过来,看见他的动作,道:“画完了?”
“嗯。”沈清竹点头,翻转了画纸递过去给他看。
周松没想到他会直接递过来,连忙放下麦杆,在衣服上擦去掌心汗渍,才伸出双手接过。
村人劳作,四下堆起的麦杆堆,玩闹的孩童,空中飞扬的麦壳,一幅热闹又有烟火气的画。
但最令他意外的,是他在画中看到了自己,他有些不敢确定,抬眼看了看对方,犹豫着道:“你画了我?”
沈清竹坦荡的点了点头,“还有钱婶与那位林小哥。”
周松又低头仔细看了看,确实他们三人都在其中,钱婶是长辈,倒也合适,只是……
他回头看一眼正干活的林二柱,啧,有些碍眼。
林二柱后颈一凉,疑惑地抬手摸了摸,下意识回头去看他松哥,对方正在低头看沈小郎的那幅画,没往他这边看,撇撇嘴,继续打麦子了。
周松看过了画,视线便落到了角落里的那三个字上,他并不认得这是什么字,但他心中有些猜测,“这个是……”
沈清竹扫了一眼,“我的名字,你看不……”
他的话音一顿,想起在这样偏远的村子里,大多数人没有读过书,不认得字,自然也就看不出来那是他的名字。
想了想,沈清竹从纸筒中抽出一张小些的纸张,重新拿了靠在砚台上的毛笔,落下了字迹灵秀的“周松”二字。
轻轻吹干了墨迹,他将纸递出去,“这是你的名字。”
周松接过,自已看了看,心中却想,他更想要沈清竹这三个字。
见他看的认真,沈清竹以为他对自己的名字很喜欢,道:“这个便送给你了,闲来无事的时候,也可以练一练。”
周松听罢,道了声谢,将那张纸小心地叠起来,珍惜的收进了怀里,这是坤泽亲手写下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