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劲大概是真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整个身体被她冲得往前一倾,好在手臂及时的撑住门框,这才避免了两个人一齐摔倒的窘境。
可他也只有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站稳了之后,也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连脸上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既没有去回握她环在自己腰上的冰凉小手,也没有去试图拉开这个热烈温柔得快要溺死他的怀抱。尽管后一种举动,对他来说太容易不过。
展劲耳力极佳,之前虽然始终背对着她,但她被自己甩开时仓促倒退着走的那几步,还有之后极不自然的小步往这边挪过来的动静,都一丝不落的被他听在耳中。他知道她挨得离自己很近,也知道她大概又想拉他的手,根本不用回头去看,他甚至能想象出来她的表情,小脸儿惨白,双手不知所措的交握,编贝一般的小牙,一定又在蹂躏那本来就没多少血色的唇,那双让他看一回心软一回的大眼,也一定盛满了盈盈水雾……
就是因为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儿,才把拳头攥得那么紧,甚至每一根骨节都感到了一丝疼痛,才强忍住转身把她搂在怀里哄的冲动。
这丫头就是被他宠得没边儿了,就是太清楚他有多喜欢她心疼她,才一次又一次的挑战他的底线!求人先把自己排除在外,反倒去找那多少年前也没玩得多熟络的展陆;还跟那个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的江梓遥,偷偷有着往来;甚至现在,还背着他跟赵晏临那个优柔寡断的老男人搅和在了一处!
这些男人哪有一个是简单的!就她那个面皮薄心眼软的小傻样儿,只要他一个没看好,还不得被这群人算计的渣儿都不剩!
那展陆打的是什么主意,恐怕除了她自己,是个长眼睛的就能看得出来。江梓遥虽然从血缘来讲,是她的表哥,可这男人要真犯起浑来,那是表哥表妹就能挡得住的么!就他们生活的这个圈子,多少表哥表妹都“表”到床上去了,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再说那个赵晏临,现在突然身体好了,回来了,知道上她这儿献齐儿来了。他要真是个脑子明白的,早在十年前干什么去了!
展劲气的就是她缺心少肺,怒的就是她信谁都不信他,最最憋屈的,是明显展陆那家伙早就知道这个事儿,没准还跟赵晏临通过气儿的。到头来合着就他被蒙在鼓里,事到临头了,才知道这丫头居然想从家里搬出去,跟那个根本没有血缘关系的爹住一块去!
越想越气,越气越急,展劲深吸一口气,抬手就去扯她的手臂,张口说出的话,也跟寒冬腊月下刀子似的,冷得都能把人活活吓死:“放手!”
江雪籽被他吓得浑身一哆嗦,感觉他搁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是真要使劲儿了,更是心里发慌,脑子里一片空白,原本想好的解释忘了个一干二净。眼睛周围那一块风衣布料,早被眼泪湮湿了巴掌大的一片,这时被他吓得乱了阵脚,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七零八落的往下洒。
展劲没她那么怕冷,衣服穿的也不算厚,怎么能感觉不到后背那里的异样。眼帘一垂,干脆忽略心脏的那阵急剧抽痛,只用一只手,就掰开她原本紧紧环着自己的手臂。
“再不放手,弄疼了你可别跟我哭。”
江雪籽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憋在喉咙里的抽噎,咬得见血的小嘴儿一扁,真给他哭出声儿来了。
展劲眉峰一抖,下颚绷得直抽抽:“江、雪、”
最后那个“籽”字还没蹦出来,江雪籽已经松开手,一步迈到他前头,脚踝那块大概已经肿起来了,只迈了这一步,就跟拿刀子生拉肉一样疼。腿脚一软,整个人就往前摔,不管不顾扎进他怀里,两条手臂死死挂着他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央求他,只一声就把展劲整个人给哭软了:“劲……咳咳……”
越着急说越说不出来,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江雪籽只可怜兮兮叫了一声展劲的名字,就开始咳嗽,整张小脸儿从原本的惨白,不一会儿功夫就呛得通红。原本就是夜半私语才会有的叫法,又像现在这样,带着浓重的鼻音,哭噎噎的,只这一声儿,展二少这整颗心都软了。什么原则立场,什么郎心如铁,全都“嗖”一声飞到爪哇国去了。
展劲是又气又恨又心疼,原本还要硬着心肠将人推开的手,转眼就改成轻轻抚着那单薄的背心,一下一下轻轻摩挲着。可心头那阵堵心劲儿,又还真没完全过去。所以尽管手上的动作变了,脸上却依旧冷冰冰绷着,薄唇紧抿,一双好看的眉眼也一片冷凝,微垂着眼皮儿,让人摸不准他此时到底是什么想法儿。
显然江雪籽就是最摸不准的那个。一阵从天而降的咳嗽终于熬过去了,却还没发觉对方搁在自己后背的手,十根冰冷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服,脸颊鼻子却因为咳嗽和掉泪都通红通红的,哽着嗓子飞快的解释说:“爸爸……赵先生,我们没有经常见面……咳咳,昨天,昨天下午,我跟展陆一起去孤鹜堂……我见到外公了,还有爸,赵先生,后来展陆走了……我跟赵先生,一起、吃的晚饭。”
又急又慌吸了两口气,大气儿都不敢喘,又一连串的说了下去:“赵先生、他昨晚,只是跟我聊天……就,就在咱们家小区外面,在车里,他事先也没有跟我说,今天……我不知道,只有昨天,我真的没想骗你……”
头顶展劲的声音依旧很冷:“可你还是骗了。”
江雪籽一听他的语调,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吓得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眼泪掉的更凶了:“对不起……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我觉得很对不起他,我和妈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可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