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生你的气。”
“也别生诤言的气好不好?”
苏子昭沉默片刻,涩着声音:“我又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别人……”
白夏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他的腰:“那就谁都不要怪,更不要为难自己。”
“小六儿……”
“是‘紫绛草’出了问题,对不对?”白夏听着那原本平稳有力的心跳猛然变得急促紊乱,了然于心的皱皱鼻子又咧咧嘴:“否则,你不会独自提前赶来找我,不会一发现我有了身孕便要我马上回家,更不会得知诤言不在就那般暴怒。昭哥哥,你还是这样,平时冷静得跟什么似的,好像泰山压顶也面不改色。可总在碰到跟我有关的事儿的时候,就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气。”
“所以,你才问都不问就肯乖乖跟我走。”苏子昭抚在她肩上的手指根根发白骨节凸起,然而却自始至终只是轻柔地揽着,没有半丝力道透过薄薄纱裙加诸其身:“对不起小六儿,是我无能,被别人抢了去。”
“不知道是谁做的吗?”
“在查。”
“我相信,一定能查得出。”
“嗯。”
苏子昭沉声应了,本就憔悴的容颜却越加苍凉。
就算查得出,又是否能追得回?就算追得回,又要花多少时间?
严密的组织,周全的谋划,狠辣的手段,高绝的武功,能动用这样一支队伍效命的,岂会是寻常人等,又岂会轻易放弃大费周折方才到手的灵药。
“小六儿,我们一定会夺回‘紫绛草’,但是你必须……”
“昭哥哥……”白夏扬起脸,轻声将苏子昭的话打断,漾起浅浅梨涡:“我肚子里有宝宝了,刚刚三个月。你知道的,在怀孕初期要很小心才行,一个不注意便很可能会出血,我恐怕经不起了……不过,今后有你和父兄在,我就什么都用不怕了。”
“我带你回去,不是为了保住孩子!”
苏子昭蓦地单膝点地翻身而起,一手握拳置于膝上,一手捏住白夏的肩,复又慢慢收回,放于身侧,同时,似是想要隔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一点垂下眼帘。车厢内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颊投下浓重的阴影,低沉而干哑的声音像是每说一个字都痛彻心扉:“这个孩子,不能要。趁现在还来得及,凭白家的医术应该不会造成太大的创伤。但是再拖下去怕就……倘若……倘若拖到了分娩时……”
“可我们还有时间不是吗?”
“不到七个月,只有不到七个月……”苏子昭哽了话语,微微别过脸,睫毛轻颤:“我决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白夏低头想了想,自颈中取出一个锦囊:“这里面,是诤言为我求的平安符,很多很多的平安。他是不信神佛的,却为了我,而拜遍了周围所有的菩萨神灵。他只为我求,他说,怕求得多了,神仙们忙不过来。所以,我一定会没事,一定会平安!”
现在想来,萧疏应该已经知道了她身患绝症,否则,不会好端端的突然去拜神,这也算是病急乱投医吧……当时,该是怎样的无助无力,让一个从来只信自己的人,去求助于那些虚无缥缈的天地神明。
也正因如此,他那几日才会大反常态,亏得她居然还疑心是旧情复燃……
笑着擦了擦眼睛,白夏看着那虽近在咫尺却有些模糊的面容:“昭哥哥,我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嫁人,更不可能有孩子。但是现在,我已经是诤言的妻子,并且很快就要做宝宝的娘亲了。也许,真的是神明在眷顾。我想,若果有灵,定会不吝再护佑我一回。如若……”
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拉住苏子昭冰冷的手:“我今生的福气已然耗尽,那么,就让我的孩子代替我,陪着你们,陪着诤言。”
“我们不要什么孩子,我们要的是你,我要你……我们要你……陪着,哪怕多一天,多一时半刻……”
苏子昭紧紧闭上眼,勉强平复语无伦次的心绪,反手将白夏握住,再也无法控制力道,指腹几乎要嵌入血肉,素来寡淡清冷的神情带了绝望的哀戚:“小六儿,算我求你……”
“昭哥哥,就让我自私一次好不好?”相比较而言,白夏则显得很平静,水润的眼睛亮若繁星:“帮我留下孩子,帮我说服爹娘兄长。现在只有你才能帮我,帮我,赌这一回。”
“小六儿啊,你明知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只会说‘好’,你明知道的……却依然让我用你的命去赌……”
过了许久,苏子昭的声音才又在狭小的车厢内响起,微弱得仿若鸿毛,却重得犹如千钧:“我答应你,谁让我是你的,昭哥哥呢……”
作者有话要说:嗯,整得自己有些内伤,我可怜的昭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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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大婚无期
萧疏醒来时,是十二日后的深夜,一轮满月黯淡了所有星光。
简陋的茅草屋里有一床一几一凳,几上摆着一只空了的药碗,凳上坐着一个双目充血胡子邋遢的戎装男子。
见他徐徐睁开眼,男子像是受了惊吓似的张大了嘴,只知直愣愣地瞪着。
萧疏略略调息片刻方开口,嗓音沙哑不成声:“你如今的模样,要如何孟浪?”
“萧……萧帅!”再没了孟浪风范的孟朗终于确定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狂喜着手舞足蹈语无伦次:“你醒啦你终于醒啦!你都昏睡十几天了什么反应都没有我是寸步也不敢离时时刻刻的恨不得想要一头撞死啊……”
萧疏听他毫无重点的絮叨颇为无奈,却也无力与他多言,便皱了一下眉。
孟朗跟随他征战日久,熟知其脾性,见状忙迅速收敛,规规矩矩开始细禀:“按照你给的密令,我半个月前便守在这木屋附近。那天晚上远远的看到一个女子背着你走过来,正想迎上前去,结果……”
很没面子很沮丧地叹口气:“刚从藏身的地方站起来,他奶奶的就被迷晕了。再等我清醒已是第二天的中午,发现自己睡在这屋子的地上,你则躺在旁边的床上,昏迷不醒还带着伤,吓得我魂飞魄散差点就尿了裤子。万一萧帅你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三军将士还不把我这失职的窝囊副将给生吞活剥了……”
萧疏撑着坐起些:“你着了她的道儿,也不算太丢人,无需如此丧气。”
“她?”孟朗抓抓脑袋:“背你来的那个姑娘吗?当时乌漆麻黑的我也没看清她长什么样儿,是哪位高人啊?”
萧疏愣了一愣:“你后来没再见到她?”
“没有。这儿就只有一个又哑又聋的小老头,每天给你熬药换药施针,问什么都白扯永远阴沉这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老树皮脸,而且还不识字,我就快被活活憋死了啊萧帅……”
话音刚落,房门便被自外推开,一个佝偻着腰沟壑满脸的老者慢慢走了进来,看到已然醒转的萧疏,脚下顿了顿,神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浑浊的眼中似有恨意闪过,旋即低下头,拿着空碗,又慢慢踱了出去,关门时,寒风将干枯的白发吹起,颤巍巍的倍添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