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茨——”
很遥远的声音。一切都不重要了。他感觉到一切都随着他的生命源泉流出体外所有的愤怒、痛苦、恐惧、迷惑和伤害。他想自己要死了但是觉得啊,上帝,自己是那么澄净透明。
“——艾茨,哦,上帝,比尔,班恩,来人啊。他的胳膊断了,他的——”
他抬头看见贝弗莉把他搂在怀里,伤心地哭着。然后他看着理奇,舔舔嘴唇。越来越远了。越来越澄澈,所有的杂质都流出去了,他变得更加透明。
“理奇。”他的声音十分微弱。
“什么?”理奇跪在他的身边,绝望地看着他。
“别叫我艾茨。”他说着笑了,慢慢地抬起左手,轻轻地抚摩理奇的脸颊。理奇痛哭失声。“你知道我我”艾迪会上眼睛,想着该怎么说。当他还在思考的时候,死了。
6
早晨7点的时候,德里的风速已经达到每小时对英里,阵风风速达45英里。7点10分班戈中心广播电台发出灾害天气警报,爆炸声此起彼伏。有些人毫发末伤躲过了爆炸,但是另外一些人就不那么走运了。如今已经77岁高龄的内尔先生和老伴坐在家里的门廊上,看着这场袭击着德里的风暴。7点32分他不幸中风死去。
据他的妻子说,当时他把咖啡杯掉在地毯上,身体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瞪大眼睛,高声叫道:“这儿呢,这儿呢,好姑娘!看看你到底在干什么?再胡说,我就把你的村裙脱下来——”话没说完就从椅子上摔下去,咖啡杯压在身下,压碎了。7点49分位于原凯辰特纳铁制品厂的德里步行商业街上发生了一连串的爆炸。整个德里一片瘫痪。
风越刮越猛。
7
艾迪带着大家在黑暗的地道里走了一个小时,可能一个半小时,最后不得不承认,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迷路了。他的语调与其说是恐惧,倒不如说是迷惑。
他们还能听见下水道里的轰隆隆的流水声。但是所有这些管道的声音效果糟糕透顶,根本辨别不出水声是来自前边还是身后,左边还是右边,头顶还是脚下。
比尔感到恐惧在心头升起。他好不容易才战胜了自己的恐惧。
但是恐惧还是挣扎着、扭曲着,悄悄地冒出头来。更糟糕的是,他们是否把它杀死了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理奇说杀死了。麦克说杀死了。艾迪也这么说。但是他不喜欢贝弗莉和斯坦利脸上的那种惊恐和怀疑。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斯坦利问。比尔听出这个小男孩的声音有些颤抖,知道是在问他这个问题。
“是的,”班恩说“怎么办?妈的,我希望我们有一把手电筒哪怕一根蜡蜡烛。”比尔听出他的声音有些哽咽。这比任何事情都更使比尔感到害怕。如果班思知道这一点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比尔一直以为这个胖男孩坚强、智慧,比理奇更执着,出了什么意外也轻易不会屈服。如果连班思都快要哭了,那么他们肯定是遇上大麻烦了。
还有一件事情困扰着他。但是那个概念大宽泛、太模糊,是他的疲倦的孩子的头脑抓不住的。也许正是这个想法的简洁使它更难以捉摸:他们相互之间离得越来越远了。整个夏天把他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那条纽带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他们一起面对了它,征服了它。也许它伤得很重,会睡上一百年、一千年,甚至几千年。他们一起面对它,卸下所有面具的它。它很可怕——哦,真的!但是只要看它一眼,它的具体有形的外壳就不那么可怕了,它的最有威力的武器就被夺走了。以前他们都见过蜘蛛,可怕的爬行动物。他想他们谁也不可能再看到另外一只——(如果他们能出去的话)
而不感到一阵厌恶的战栗。但是蜘蛛就是蜘蛛。最后,当所有恐怖的面具都被摘掉之后,没有什么是人类的智慧无法战胜的。这个想法振奋人心。任何事情,除了——(死光)
不管那是什么吧。可能蹲伏在通往旷远的宇宙的那条通道上的那道有生命的光也死了或者快要死了。死光,还有通往死光的那次黑暗之旅在他的脑中都变得模糊了,都被忘却了。但是那还不是问题的实质。问题的关键是,他们之间那种默契的伙伴关系就要断裂了就要断裂了,但是他们还在黑暗中。那“另外一个”通过他们的友谊,使他们做到普通孩子做不到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们又变成了普通的孩子。每个人都感觉到了这一点变化。
“现在怎么办,比尔?”最后理奇直截了当地问他。
“我不、不、不知、知、知道。”比尔又结巴得说不出话来。他们站在黑暗中,品尝着不断增长的恐惧,怀疑不知再过多久就会有人——斯坦利,斯坦利最有可能——撕破黑暗,大声质问他:哦,为什么你不知道?是你使我们卷入这一切!
“碰到亨利怎么办?”麦克不安地问。“他还在这里吗,还是怎么了?”
“哦,天啊。”艾迪几乎是在呻吟。“我竟忘了他了。他当然在这里,当然在这里,和我们一样迷了路。我们随时都可能撞见他们天啊,比尔!你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比尔听着远处轰隆隆的流水声,好像在嘲笑他们,努力让自己接受这样一个事实:艾迪——他们每一个——都有权利质问他。是的,一点没错,是他把他们卷入这一切,他有责任把他们送回去。
可还是没有办法。没有任何办法。
“我有办法。”贝弗莉轻声说。
黑暗中,比尔听到一阵声响。飒飒的低响,但并不令人感到惊恐。他听出了那是什么声响拉锁。什么——他立刻明白了。她在脱衣服。不知什么原因,贝弗莉在脱衣服。
“你在干什么?”理奇感到十分震惊。
“我知道一样东西。”比尔觉得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成熟。“我知道因为我爸爸告诉过我。我知道怎么才能使我们重新成为一个整体。如果我们不能团结在一起,那我们永远也走不出去。”
“什么?”班恩感到十分困惑,又有些恐惧。“你在说什么?”
“一件可以把我们家永远联结在一起的东西。那件东西会表明”
“不、不、不,贝、贝、贝弗莉!”比尔突然明白了一切。
“——那会表明我爱你们每一个人。”贝弗莉平静地说。“表明你们都是我的朋友。”
“她在说——”麦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贝弗莉打断了。“谁第一个来?”她问。
8
“我想他快死了。”她哭着说。“他的胳膊,它吃掉了他的胳膊——”贝弗莉伸开双臂,紧紧地搂住比尔。比尔推开了她。
“它又要逃跑了!”他冲着她大声吼道。鲜血已经在嘴唇、下巴上结成了块。“快、快、快追!理奇!班、班、班恩!这次、次我们一定要、要、要干、掉它!”
理奇转向比尔,好像看着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一样看着他。
“比尔,我们得照顾艾迪。我们必须弄一个止血钳来,把他背出去。”
但是贝弗莉坐在那里,让艾迪枕着她的大腿,轻轻地抱着他。
她为他合上双眼。“跟比尔去,”她说“如果你们让他这样白白死了如果25年、50年、哪怕是2000年后它又回来了,我发誓你们变成鬼我也不放过你们。快走!”
理奇犹豫地看了她一会儿。他觉察到她的脸变得模糊了,在弥漫开来的阴影里变成了一片惨白,光线暗淡下来。这使他下了决心。“好的。”他对比尔说。“这一次我们追到底。”
班恩正站在不断塌落的蛛网后面。他已经看到在高处来回摆动的那具活着的尸体,暗暗祈祷比尔不要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