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的时候,念慈就已经出去了。
杨康三天没有进食,因为内疚,她也陪着他饿了三天,可她还撑得住,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饿死。
她一路走一路哭,可是她的嗓子像是吞下了枯树枝,被它划伤,沙哑得有如老妇。
她已经哭了三天三夜,还不敢让人知道,在夜深人静,躲在被子里。
她哭她为什么当初这么蠢,为什么被小小的虚荣心迷惑到这种地步。
如果她放弃对杨康的痴心妄想,就不会连累他,更不会害得他断了生路。
是她,她才是真正的凶手和罪人。
这几年来,找了多少名医都没有成效;翻了多少药典也没有作用。
因为没有解药,自从那杯酒开始,就没有解药了。即便是有,那也只会在黄蓉的手里。
这是她千辛万苦,朝思暮想的日子,终于要来临。
昏昏的眼前,什么都不清楚。
穆念慈像个疯子般地只要抓住一个路人,便会哀求他“救救康哥!”
不会有人理睬,更不可能挽救。
直到后来,她只觉一阵黑,便陷入了晕眩。
她并没有倒在街上,而是被人套进了麻袋,扛在肩上,很着急地向前奔。
她不知道那是协斌,更加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等她醒来之时,已经身在马车上了,就连杨过也在。
他一等穆念慈醒来便很着急地问她:“娘亲,我们要去哪里,爹爹呢?”
坚城和协斌的欺骗,没有奏效。
杨过根本不相信,哪里还有一个叫做“桃花岛”的地方,他从来不曾听过,穆念慈也不准任何人提起。
马儿不停地往前赶,越赶越快。
穆念慈看见车上还有几个很大的包裹,像是要让他们远走,这分明是说,杨康已到了最后,她心中一沉,却还想着问个实底,飞快地撩开帘子,见是他们两个,不祥的预感已经证明五成,于是她的叫声也变得歇斯底里:“康哥呢!?”
坚城和协斌并驾齐驱,赶着两匹马。
他们没有回答,反而猛抽马鞭。
穆念慈这时已飙出泪来,揪住坚城的衣领向后拉:“康哥呢!”
——她真恨这两个狠心人,如此听话,使得杨康在生命的最后,身边也没有一个可亲之人!
这是多么的残忍,对自己的残忍,对亲人的残忍。
因为害怕,所以不愿意让他们看见,因为不舍,所以情愿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人。
这样,他就可以安安静静地等待死亡。
想着郭靖,让这份爱陪着他走下去,走向最后的终点。
杨康又忍了一忍,想想在杨过走之前,饮下的那口茶。
他终于没有在这个孩子面前,暴露出什么。
他忍住了,把口里的毒血又咽了回去。
那血黑黑的,苦苦的,有如药汁一样苦涩。
杨康已经不记得这些年来他喝了多少药,尽管他知道它们都没有用,却还是坚持着。
——只要我多活一天,便可多爱你一天;只要我多活一天,便可让你多爱我一天。
这个念头是不是很可笑?
明明知道已经形同陌路,也彼此约定过,再见之时必定阴阳相隔,不伤心,也不难过。
可是越到这时,心中的恳念却越是迫切。
终究还是放不下那个傻瓜。
也说不出他哪一点好,见到他的时候,也很少夸他,总是骂他笨,说他蠢,甚至到今天这一步,多半也是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