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徐空月道,“朝廷会派监军与大军随行。”
卫英纵的眉心狠狠皱起,“监军?是慧公主的人?”
徐空月微微颔。
卫英纵顿时露出奇怪的神情,可徐空月如今眼睛看不见,并不曾察觉。
卫英纵并未在南山行宫久留,他此行前来,主要是查探徐空月如今的处境。当日徐空月匆匆离开长安,虽然并未交代一句,但卫英纵知道,他并不是那种会轻易抛下一切的人,能令他什么都顾不得,就匆匆离去,除了那位慧公主,便再无别人了。
但在看到徐空月传回长安的那封信后,他不能确定的是,如今的徐空月到底是受制于人,还是已然身死。因为眼睛看不见,徐空月的那封信虽然是亲笔所写,但字迹有异,所以他才会产生怀疑,故而才会亲自前来。
如今已经得知徐空月除了受伤,并无大碍,于是便匆匆赶回长安。
他离开之后,皎皎派人前来请徐空月。
夏日将近,天气都变得炎热了起来。皎皎又坐在湖边的凉亭里,烹茶取乐。湖边绿柳依依,倒垂湖面,很是好看。
徐空月虽然将医所摸熟了,行走之时,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但到了外面,步履便不如在医所那般轻松了。
卫英纵走时,留下了几个亲兵,照顾他的日常起居。如今他便是扶着亲兵的手,缓步朝这边行来。
皎皎面前的红泥小火炉烧得正旺,可她没有管,只是盯着姗姗而来的徐空月看着。
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右手仍缠着厚厚的绷带,唯有身上的伤,藏匿于衣衫之内,无法窥见。
这些皆是为她所受的伤,可皎皎如今却仍要从他手中将某些东西争夺。说不愧疚是不可能的,但只要一想到当年之事,想到她在皇祖母身前立下的誓言,那点儿微不足道的愧疚便立即烟消云散了。
她默默垂下眼帘,不再抬头看着了。直到徐空月走到跟前,朝她行礼之后,她才微微抬眼,神情冷淡,“摄政王请坐。”
徐空月听得出来她语气中的疏离冷淡,却不以为意。“我已传消息回长安,想来不日陛下便会下旨,命向以宇带兵前往西南。”
皎皎微微颔,“本宫知道了。”徐空月眼睛不便,又未带一人前来,所以整个行宫之中,处处都是皎皎的眼线。他所说的这些,皎皎其实早已知晓。
她今日让徐空月过来,是为了同他谈与西南和谈一事。
“我的密信已经送到西南王府了。”为表示诚意,她亲自写下一封信,让人送至西南王府。
徐空月并不意外,如今他眼睛看不见,很多事不便做。皎皎趁机夺权,也在意料之中。“西南王可有回复?”
“他定下五月初十,在丽水边和谈。”丽水位于西南与大庆腹地之间,是两地交界,过了丽水,便是大庆临南府的地界。西南王将和谈地点定在丽水,也算是颇有诚意之举。
既然西南王也有意和谈,想来西南这一仗,该是打不起来了。于是连带的,徐空月的心也静了下来。
而此事说完,两人就好似无话可说了。皎皎专心煮茶,仿佛眼前的火炉茶壶是什么稀世珍宝。徐空月虽然看不见,却也不急着走,陪她坐在这里,慢慢打着世间。
记忆中,皎皎从不是这么安静的性子。她像一团明亮的火焰,总喜欢热热闹闹的地方。成婚前,长安城中的大小宴会,只要给她递了帖子,她都会过去瞧一瞧。
而成婚之后,她虽然不那么热衷出门了,但每隔几日总要进宫一趟,或是回一趟长公主府。私下独处时,她也总是叽叽喳喳的,像只活泼闹人的小麻雀,淘气,却也可爱。
往事如烟,此刻却一一浮现在眼前。
“摄政王喜欢吃什么茶点?”泡完茶的皎皎在他面前放置了一盏茶,随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她的声音柔柔切切,带着恬淡的语调,仿佛只是与多年的好友相对而坐,语气中再没有先前待他的疏离冷意。
徐空月能下意识感觉到,她的心情好转了起来。
可为什么会突然心情好转呢?
他虽然不明白,却也贪恋着这一点儿美好。于是他微微笑着,轻声道:“微臣都可。”
皎皎撇了撇唇角,似乎对他的回答有些不太满意。但也没说什么,只让人将早已准备好的蜜枣栗子糕端来,放在徐空月手边。
“这是新做的栗子糕,摄政王尝一尝吧。”她含着恶趣味的笑意,等待着徐空月的反应。
微微含笑的声音带着满满的恶意,徐空月听出来了,却仍是拿了一块放入口中。
栗子糕其实很好吃,入口即化,但加上蜜枣,过于甜腻,不是徐空月喜欢的味道。
但他仍是慢慢将那块栗子糕吃完,复又拿了第二块。
他从前几乎不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皎皎刚嫁进徐府之时,并不知道他的口味。而府中伺候他的老人,因着徐夫人与徐问兰的缘故,也不曾清楚明白将他的口味告知于她,只敷衍一般说着昨日公子在夫人那边,吃了一碟栗子糕。
皎皎便以为那是喜欢,于是兴冲冲做了许多,端去了徐空月的书房。
徐空月好似总有看不完的公文,无论皎皎什么时候去看他,都能看到他坐在书桌前,面前放着厚厚一摞文公。
有时她甚至忍不住想,徐空月是不是用忙于公文的借口敷衍她,以此避过她的过分亲近。但随即她又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她总能看到小厮和光抱着一摞摞进进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