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牧灵和少女讲了自己取名的事,少女声色欢喜,以前赵牧灵到观中上香,少女一直都是叫“二郎哥哥”,如今便改口叫了“牧灵哥哥”,赵牧灵一听在房上半晌无言,少女只当是他太忙了,没听见自己的话,不过之后两人言语间亲近了许多。
随着屋内少女解闷,瓦一片片盖好,屋顶的大洞渐渐消失。
赵牧灵正在盖瓦收尾时,一个白胖的圆脑袋在院墙外蹦蹦跳跳、探来探去,是那个小家伙来了,将最后两片瓦盖好,赵牧灵翻身下梯,对着院外说道:“你进来吧,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一个瞧着四五岁的小胖子从院门走了进来,迈步时手脚上一圈圈肥肉跟着脚丫一起抖动。
听到铃铛声响,看到正屋门口站着个女子,竟然还是一丈观那个女子,小胖子站在院中就不敢再往
前走,只是呆呆看着那个女子,提防她随时扑出来咬人。
因为爷爷说女人都是母老虎,惹不得,何况她还是一丈观出来的母老虎,心想着我还是离她远一点。不过她瞧着挺好看的呀,这么好看为什么会咬人呢?
赵牧灵从厨房拿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荷叶包裹交给小胖子,小胖子在身上这摸那摸总算摸出五枚钱交给赵牧灵,扭头就要跑,赵牧灵赶紧拉住他,还了三枚钱说:“今天有事耽搁了,没做糖酥和果子,这些是昨天剩下的,就收两枚钱。”
小胖子也没听清赵牧灵在说些什么,接过钱转头就跑,跑到院墙外才稚气喊道:“你自己多保重,当心她咬你……”后面不知还说了些什么,声音已经听不到了,看来人已经跑到了远处。
赵牧灵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地看着炎霜华。炎霜华一声冷哼,气呼呼的转身走进屋内去了。待赵牧灵也走进屋内,只见她拿着酥糖吃得正香,却没有半分生气的模样。
赵牧灵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打开右边的堂屋,已经锁上了六年的门簌簌落下缕缕灰尘。
看着门口呆立的身影迟迟不敢迈进屋内,炎霜华嘴里包着大口糖一时也不敢出声。于是,室内无声。
良久,少年目光闪烁,抬起头走进屋内。炎霜华满口酥糖都化作糖水,香甜甘美。
屋子并不大,一个柜子和一张光板的床而已,早已落满了厚厚
的灰尘。
赵牧灵走过,地上只印出了七八个脚印,却已经走到了屋子的尽头。
六年前就在这个屋子里,少年和姐姐做了人生最后的告别。
赵牧灵端水将屋内打扫得干干净净,从左边堂屋将自己的东西和被褥都搬了过来,给左边屋子里留下了洗过的干净被褥。
从一堆衣物中找出了三四个小袋子,是赵牧灵六年来所有的积蓄,揣了两个在怀里。对炎霜华说道:“炎姑娘,今晚你就在左边屋里休息吧,我已经打扫干净,暂时委屈你了,趁着还有些日头,我出门一趟。”
只见炎霜华揣着双手气呼呼的望着门口,一旁桌上只剩一个空盘子和一张破碎的荷叶,显然是对师傅余气未消,吃饱之后又重新惦记起来,哪有平日里爽朗的样子,看来这是真生气了。
听见赵牧灵的话炎霜华只是嗯了一声,看见赵牧灵一步从门口跨出去,少女本就凶险的峰峦起伏之间摇摇欲坠。
后土街末有一对爷孙,营着本镇最小的一家店面,卖的东西也最便宜,粮油盐铁布,生活所需几乎都有。
据说,老头儿的儿子在中州的大京有良田千顷,财大势大,只是不知为何,把老父亲和唯一的儿子丢在镇上,多年来不闻不问,只是帮着立起了一家店面维持生活。
因为姐姐在世的时候一直都在店里买东西,赵牧灵这六年来也成为了店中的常客,和爷孙俩都是熟人。
老头
儿笑着恭喜赵牧灵有了自己的名字,还说牧灵同睦邻,和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还说白先生学问通天却没有一点架子,说自己佩服不已。
赵牧灵寒暄两句,要了几斤面粉,一大把葱和小小一块儿肉,老头儿蹒跚起身去称货,老头儿的孙子站在一旁看着那个柜台外边的同龄人,眼神冷淡,也不去帮老人。
赵牧灵目不斜视,似乎并没有察觉那个黄姓少年的神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个人是在赌气,可六年来两个人只说了一次话,哪里有机会产生半点矛盾,更别说赌气。
六年前,赵牧灵在姐姐去世后的第八天就来到店里,当时赵牧灵站在柜前半天也不说话,等了半天,黄龙看到神情木然,呆若木鸡的赵家老二终于忍不住怯怯地问道:“你来干什么?”
当时的少年泫然欲泣,声若病蝉,只是最终还是没有哭出来,半天才说出声道:“好好活着!”
老人包好东西递过柜台,赵牧灵付钱离开,默契无声。
当年赵牧灵来店里站了半天也不说话,老人怕自己开口吓着了身心皆寂的孤儿,以致惊散他所剩无几的生气,就一直等他说话。
后来才知道,那是少年此生第一次求人,故而久久难以开口。原来求人竟若杀己。
当时听那个还是孩子的赵牧灵半天才一字一句说到要赊粮,爷孙俩个手忙脚乱,牵口袋的牵口袋,舀粮的舀粮,也没有称到底有
多少斤两,一大袋子装得满满当当。
也难得当时的赵牧灵刚才七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饿着肚子一声不吭,竟然也能把一袋与自己齐高的粮食从后土街拖回家里。
看着少年离去的身影,黄老头儿若有所思,口中念叨着:“牧灵,牧灵……”
不知何时,他突然就变成了眼前的少年,悲与痛,乐与欢,一肩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