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了一小時,還是沒回復。江汀又發:[我準備高考,怕分心,所以沒跟你說話。]
半小時還是沒人回復,江汀頓時慌了,帶著哭腔地再發:[理理我。哥。]
再等下去大學都該熄燈了,江汀怕賀川出什麼事兒,趕緊打了個電話。
然而對面響起冰冷的機械女聲: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江汀懵了,再打,還是關機。
不可能的,賀川從來不會關機。
江汀急得直轉圈兒,忽然意識到,別說賀川,就連隔壁賀光都已經很久沒見過。
難道……
江汀猛地衝出房門,大喊了一句:「爸!媽!!」
正在客廳看電視的江岸和白靜丹嚇一跳。
江汀語無倫次地說:「小川哥……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他電話沒人接……賀叔叔……是不是找他去了?!」
江岸明顯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復微笑表情,站起來拍拍他的肩,「沒事的,你小川哥好得很。」
「可他關機了!」江汀急得想哭,「他去哪了?他不可能不接我電話的啊……」
江岸和白靜丹對視了一眼,嘆口氣說:「他去交換讀書了。」
江汀愣愣地,反應慢半拍:「啊?哪兒??」
「美國。加州。」江岸重複,「上個月就走了,給我們留了簡訊,我們怕影響你高考,就……就沒說。」
「那他……沒出事啊。」江汀下意識說,「沒事就好。」
他緩緩走回房間,關上門時才意識到,賀川走了。
不但走了,似乎還切斷了與國內的一切聯繫。
連爸媽都知道,卻不告訴自己。
是連一聲道別都不想跟自己說?可是怎么爸媽也幫著他一起瞞著……
就算是怕耽誤自己考試也不該這樣。至於麼?
一股酸澀又委屈的情緒延遲漫上來,江汀心裡堵得生疼。他從沒想過分別前的那次吵架竟然是最後一面,就算當時再怎麼生氣,也不至於做得這麼絕情。
直覺告訴他,賀川一定攤上了什麼事,並且也許這輩子都難再有聯繫。但他還是不相信,賀川會把自己一個人留在這裡。
美國……加州……當初說好一起出去的,可他居然先跑了。
賀川的女朋友會跟他一起留學嗎?大概不會吧,名額應該很有限。
江汀就像魔怔了似的,一遍一遍地打他手中唯一有的聯繫方式。
您好,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這句話他聽了一遍遍聽,聽了一整年,每天一遍,直到第四百零一次,對面突然接通了。江汀的心跳還沒來得及加快,就被一盆冷水澆滅了熱情——手機號主人不是賀川,換成了一個聲音很好聽的女孩子。對方溫柔地說「你打錯了」,江汀便道著歉掛了。
於是,他連最後的執念也沒留下分毫。
江汀最終去到北京上大學,在賀川生活過的城市讀書,走在秋天很美的知春路上拍下落葉。拍攝角度跟賀川發給他的別無二致,拍得多了他也會覺得自己神經病,打這種毫無意義的卡。
把江汀從偏執和鬱悶中拉出來的是一部畢業舞劇,在那裡他終於遇見了職業上的貴人。他在台上飾演一隻因愛生憂怖又因愛獲生的貓,憑藉優異的形體語言進入了柳青瓏所在的舞團。江汀沒敢告訴她,自己是她很多年的粉絲,更沒敢說自己是因為她送的信才重振作起來,只想著有朝一日能成為她台上的主角之一。
然而,舞團里臥虎藏龍,在這,從小被誇「天才」的江汀根本不足一提,因為人人皆有奇高天賦,江汀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那點不服輸的韌勁。他加倍練習,比藝考更刻苦,自律到連餐飲克數都要把控。
不管訓練再累、轉場城市再多,他也沒有換號碼,更不敢關手機,生怕錯過某個跨洋電話。
可惜他來到北京一千五百零三天,沒有一個電話是來自美國。
有一次,江汀過生日,在父母親朋的簇擁下吹滅了定製的蛋糕。但他總是覺得,有雙眼睛在盯著自己。他看向窗外,在院子裡看到一個幻影,身型很像賀川。可再去看時,人又不見了。
江汀便認為原來上天也有心,派出幻象,一閃而過,倒也算是還不錯的生日禮物。
失望時間久了,最初的擔憂、震驚也漸漸變成不解,甚至是氣憤,到後來只剩下心痛。江汀真的不明白,就算是少不更事口無遮攔說了幾句刺人的話,也不至於罰自己做比四年還要久的陌生人——賀川之所以捨得這樣,歸根到底,還是因為不愛自己罷了。
江汀忍不住把自己活成了賀川的樣子。他開始愛上喝不加糖的冰水,聽鼓點很重的純音樂,想住靠海的大房子,收集海貝做的風鈴——因為賀川的童年沒有得到過它們。賀家躲在離海最遠的鎮上,貝殼和收音機都被摔成了殘次品。江汀則幸運得多,擁有更有的、可供喜歡的選擇,最終還是選擇愛上跟賀川一樣的事情。
他還撿了很多的海貝做成風鈴,買回搖滾樂隊的歌分給後來舞團的同事們一起聽,甚至在工作後選房樓盤時都會不假思索地買了很靠近海的公寓。
他知道沒有人規定給出去的感情一定要有回饋,不愛就不愛了,人總要有自己的生活。他照舊過得很好,也很喜歡舞蹈和工作,只是會在某個和童年相似的午後開始想念,幻想要是生日時看到的幻影真的賀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