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晚面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
她惊骇近空茫地望着从妖皇迟滞松开的掌前摔落在地的雪希音的身体。
来不及再看第二眼,她面前被一片血色拦住。
文是非皱眉,伸出的手上满是血色,迟疑地在雪晚面前停下。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落泪。
于是到了嘴边的狠话忘了,他下意识地放低了声:“我没有杀……”
“他”字尚未出口。
文是非面前,伏地的圣女仰头,额心金莲化作长簪,泛着冰冷如刃的锋芒被她握在掌心中。
妖皇一怔,随即恨声冷笑:“想杀我?你是不自量力,还是想让整座天机阁陪葬?”
雪晚却回了神。
她眼神难过地仰着他,许久后,她轻笑起来。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总要试试。”
她握紧了簪子,气息暗涌,但在出手前一刻,她忽地停下了:“文是非。”
“?”
妖皇的血眸冷漠地望着她。
“我们谈一桩交易吧。”雪晚笑得像他在凡界客栈里初遇的那个狡黠的小道士。
她那样笑其实好看
极了。
文是非下意识避开眸子:“…说。”
“你不要再杀天机阁任何一个人了。”
文是非冷嗤:“那换得到什么,你能随我回妖皇殿么。”
“能。”
文是非怔了下,回眸。
而下一息,他瞳孔骤缩,妖火汹涌而出——
却晚了。
金莲所化长簪没入圣女心口,血色漫染。
小道士望着他笑。
“你带我的尸身回去吧。”
(四)
那一日,天机阁的妖火仿佛要吞噬天地。
后来,漫天的妖火里,响起一声极轻的蝉鸣。
那枚透明的至寒天蝉在燃着妖火的掌心慢慢复苏,醒了过来,然后它随着凄厉如撕裂心腑的啸声,遁入显出荒古妖族虚影的青年掌心中。
妖火被冰寒慢慢侵蚀、噬尽。
最后只余一丝,没入冰似的天蝉透明的躯体之中。
像一丝血色的透明琥珀。
天机殿前,雪白如玉的石阶上不知何时铺展开一地的血。噬人的曼陀罗摇曳在青年身周,从他血红衣袍下淌出来的血色,犹如幽冥无际的血河。
文是非捏着那只夺尽了他本命妖火的天蝉,渐渐散去血色的眸中透着一种奇异的安静。
他寻它寻了万年。
只为将这个三界之中他本命妖火唯一的天克之物给毁了。到那时候,三界之中,造化也再奈何他不得。
可到头来,他寻到它,却原是来寻一场死的。
妖皇想着觉得可笑,便低头笑了。
笑着笑着,他便开始咳出大口的血。
血将倒在他怀里的雪晚的衣
裙染得透红。她苍白而安静的神色,也被一两点血弄脏了。
文是非皱着眉咽下涌上来的血,他微颤着指节,将凝着一丝血色似的冰蝉放在她唇瓣上。
下一息,天蝉化了。
犹如清澈的甘醴没入她唇齿。
雪晚的面色慢慢泛回一点点淡红。
文是非无谓地合上眼。
血眸中非血,而是妖火,妖火散尽那一刻,他眼前便已经只有大片残败的血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