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这回有了经验,走上个十几里的路,就逼我下车,他们把脚步放慢,让二哥牵着我的手,让我小跑才能跟上他们的步子,这样跑一段,等我的浑身都热乎透了,再让我坐上车。这样虽然是耽误了点时间,可是不能把我给冻坏了,同时他们两个也可以借此喘一口气,恢复一下体力。只是我这下可有罪遭了,一会冷一会热的,还不能够睡好觉。这上半夜还是能够挺过去的,到了后半夜,困的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们把我抱下去,我还迷糊呢,你说这路能是怎么个走法。他们两个怕我摔倒了,用一根麻绳拴到我的腰上,二哥他用胳膊挎着麻绳,用一只手半拉半提溜着我,拽着我向前跑,这下可好了,摔是摔不着了,跟提溜死狗似的,那个滋味可不好受呀。我这还迷迷糊糊的,有时睡着了,有时惊醒了,两条腿机械地动作,和木头杆子似的,绊了绊了的,好象是放牲口时带了个木头绊子。这种走法也是他们的独创,可以申请专利了,不过对于我,也是很管用的,又没有别的办法暖身子,还不耽误他们赶路,又不至于冻坏了我,这么个一举两得的好方法,只有在当时那种特定的环境下,才能用,换一个时候,谁会让人提溜着走,谁还会用这种办法去暖身子呢,不滑稽呀。我们当时谁也没有往这上面想,谁也没有感到那会可笑,就算是有笑,在那种时候,谁还会笑得出来呢,由其是我,要说哭还差不多。而我当时连哭都没有想到,都顾不上了,只感到冷,光想着困,要是让我睡上个三天二天的,我都没有意见,而我的这种丑态,只有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看着逗乐,看着好笑罢了。用这种办法,在路上提溜我走一段,再上车坐一段,又迷迷糊糊的睡一会,梦还没做完呢,睡的正香呢,又折腾我。这样大约快到天亮的时候了,离家也就剩下十多里地了,才想起来看三哥,他一宿还没有下车活动过一回呢,光顾着忙活我一个人了,把他给忙乎忘了。他们两个人赶紧把车停下来,过来摸一摸三哥,现他都快冻疆了,睡的到是满实在的,要是等到回家再想起来,恐怕是早就成冻肉了。他们两个人这一吓,可不小,二哥急的都哭出来了,紧忙将他抱下来,想办法。这里又找不到柴禾,也没有办法烤火,提溜着遛都不能,他的腿脚己经不会动弹了,并且早已失去了知觉,要是抱着他回家再暖身子,再冻这十多里路,那可没有救了。二哥急的直拍大腿,大哥虽然是心里头着急,表面上显的出奇的冷静。他楞了一会,把棉大衣拿下来铺到地上,把三哥放在上面,我稀哩糊涂的,也被他们抱下来,放在大衣的一边,接着睡觉。他们两个人这回又有活干了,两个人用手开始拍打三哥的身子和胳膊腿,这通捶打,能有一个来小时,天都大亮了,三哥才有知觉,醒过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到鬼门关去走了一回,看到他们两个人在捶打他,身上也不感到痛,还问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我也没做什么错事,要两个人一起打我。而我自从上车就睡觉,一夜都没有动地方,还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都天亮了,快到家了,才想起来打我,是怕让妈妈看到是怎么着。他这一个问,到是把大哥他们两个给问乐了,谢天谢地,总算没有白捶,让他捡了条小命回来。这一个来小时没把人急死,没捶坏地,也算他长的结实,要是换成了一般的孩子,怕是给捶成肉饼子了,没冻死又给捶死了。三哥看他们两个笑,更是摸不着头脑了,这大清早上的,两个人捧人还不说,还笑哪,这不是欺负人。三哥想到这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大哥就劝他说,你还哭呢,你哭吧,哭多大的声都好听,要不然就得我们哭了,说不准,我两个后半辈子一想起来,都得哭呢。你看你自己能哭得有多好,省得我们替你哭了。不过你回家可不许说,免得让妈妈后怕,为咱们再多操心了。他们两个又帮助三哥活动了一会胳膊腿,又接着往回走。这下可好了,三哥他没有冻硬,我没有冻疆,我们两个是打成平楚,谁也没有占到便宜。这个不说,这回还不让我们两个人坐车了,得跟着他们走几里路后,才让我两上车。到家了,妈妈老早就在村口等,总算把我们给盼回来了,她这才放下心。随后,就开始问这问那,又让我们回家后,先吃口热乎饭,再睡觉,车上的菜帮子,她自己慢慢的卸。大哥怕她的伤没好利索,非得等他们两个人卸完车,这才去吃饭睡觉。这一趟的活,他们两个人付出的艰辛,要比吃下的这顿饭粒还多呢
白菜帮子捡回来了,我们家里的人,心里都有了底,这一冬一春多吃点它,也就能渡过去了。而妈妈的腰伤,现在只能靠慢慢地养了。这时只有大哥一个人去挣工分,家里的日子,只有这么一天一天地挨了。爷爷和奶奶,也是靠吃我们捡回来的菜帮子充饥,他们两位老人家,由于精神上和生活上的艰难,老的更快了。爷爷已经不能干体力活了,只能靠晚上在队里打更生活,在这种艰难的时候,自己依然顽强地生活,即不让我们以为是累赘,又是我们的精神依靠,这让我们不至于感到太孤独,这在当时,尤为重要。
这一年的冬天特别地长,雪又特别的多,天气比往年都冷,老人说这是个好事,冬天冷,能将害虫的卵都冻死,雪多能保墒,明年一定是个好年景。大家向往的心情虽然是好,而这一冬过的也是好慢长的,我们老人孩子可以在这个冬天里少活动,少吃饭,成年人就够呛了。他们还得去劳动,身体里的食物少,热量就少,抗寒冷就差,力气也不够用。不过他们的劲头却不减,热情不退,照样去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或者去拉河滩地里的黑淤泥土,去改良士壤,为明年的丰收做准备。
一转眼就到了春节,今年的春节和往年不相同。今年过节每口人只二斤白面,每人二两豆油,够吃几顿饺子的了。猪肉是自己家养的猪,或者是去别人家买的肉。以往过年,一家少说也得买半个猪,肥肉靠油,封存到小缸或者是坛子里,够一家人一年吃的,瘦肉也能吃到开春。今年困难,养的猪不多,个头又小又瘦的。想靠够吃一年的荤油,那是不可能的。另处,养猪户要想自己杀猪吃,队里也不让。今年是特殊的情况,大家有福同享,有困难同当,都是邻里乡亲的,也不能看着别人家过年没有肉吃。干部们老早就将有猪户统计好了,临近春节前,都将有猪户的肥猪,全部赶到队里去集体饲养一段,作好记号,是谁家养的猪。杀的时候称一下重量,扣除养猪户按规定留下的肉,其余的各户平均分,等年头好的时候,各户再还给养猪户的肉,由队里负责到底,养猪户可以得到自己猪的头蹄下水,有想法的由队里头做工作。这些农村人,都是老实人,论起来还都有屯亲,真要是让他们自己吃,也会觉得咽不下去的。干部们一张罗,也就顺坡下驴了,让大伙都吃上猪肉馅的饺子,过年都有肉吃
农村人对于过年,都有着特殊的感情,这可不是因为只是个传统。主要还是一年到头的劳动,一年的辛苦,一年的欢乐与忧愁,高兴和苦恼,包括天灾病业的,人为的不愉快等等,都留下做个了结。欢欢乐乐地迎接新的一年,希望在新的一年里,有一个好收成,有一个好生活,有一个好心情,事事顺利,人人平安。所以都想要在这新的一年里头,有个好的开始,就连说话都是在讨吉利的话说,过去有个什么仇的,有个什么怨的,这个时候主动地化解,互相的打声招乎,说两句客气话,来讨个顺当。再一个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事情,都是些小小不然的,鸡毛蒜皮的事,还能老记一辈子,那样活得多累人哪。在新的一年里。能够解开疙瘩,少生一份闲气,不比成天见面,鼓鼻子瞪眼睛的强,躲又躲不开,见面又别扭,这样多难受多闹心呢。能在新的一年里从新和好,或者是不在敌对,不在见面就瞪眼睛,就生气,就别扭的,那不是更好吗,新的一年里不就更顺利吗。所以大家都是在这个时候主动的说话,主动地原谅对方,为的就是这些,除非是你抱人家的孩子扔井里去了,这样的怨恨没有办法能解开,不过象这种事情,谁一辈子能见到过,也就别说是听说过了。常见都是一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扯老婆舌惹起来的纠纷,或者是那些你家里丢了鸡,她家里的黄瓜让人给摘了,你认为是张三、李四干的,站在当街骂三七,李四嗔心了,和你当街对骂四六,或是不咬声,在背后蔫拱,蔫使坏的。在有就是小孩子打架,祸害人等引起的不满生气,导至大人跟看打架拌嘴,互相结怨,闹的见面都不说话的,在新的一年里,都要把它抛开。所以在这新的一年里,是一个起点,一个开端,都想图个顺利,都是特别的重视,特别的有意义。
妇女们在年前的一段时间里非常的忙,也非常的累。她们要把被褥都拆洗一遍,衣服也要换洗一遍,衣服好洗,被褥不好拆。那个时候的被褥,不象现在,都有个褥单子,被罩的,那个时候啥都没有,都是光板。睡觉又不穿衬衣内裤的,也不洗澡,每天劳动下来一身的臭汗泥,全靠衣服被子蹭。有脏的人家,别说看不见布丝,就连布面的颜色也看不清楚的都是有的。所以要在节前拆洗一遍,过个清新年。这农村人,也有他们的土办法,浆洗这些东西。你不是身上脏,好往被褥上蹭吗,另外被褥也不是总拆洗,夏天一回,春节前一回,这么长的时间不洗,那得要脏成什么样,她们就用土方法去浆洗,这样的被褥不好脏,就是盖着硬帮,冰凉,滑不出溜的不沾身,不舒服。她们的方法是用白面掺包米面打成浆糊,把洗净晾干的被面、褥面抹上浆糊,揉到布丝里头去,再晾干到不沾手后,叠平整,放到槌棒石上面,用棒槌捶打,捶好以后还得要两个人拽着抻,之后才能够缝上。其中用棒槌捶打最是累人了,还得要有那种工夫,会使那个巧劲。先是盘腿坐在炕上,两个女人对面坐着,一个人拿两个棒槌,对着捶。棒槌石是长方形的,是鼓腔的,长约二尺,宽有一尺多点,两个人的棒槌不能碰到一块,还要砸出一个点来,不能乱,那才好听呢。这也是一种工夫,还有使的劲要合适,劲要匀,捶的要均,又不能捶到石头棱上,必免将布面砸成口子。这种活让人瞧着都顺眼,听着也顺耳,可是干起来却不容易。一个好手,一天只能捶上一对被褥,几对被褥捶下来,别说胳膊抬不起来,就连腿坐的都麻木不好使了,一般身体不好的妇女,根本干不了,只能是求人了。拆洗的被褥,是要经过这么多的工序,才能完成,你说多啰嚓,多麻烦呀。不像现在,扔到水里一泡,加上点洗衣粉,用洗衣机一搅和一甩,也不用怎么的晾晒,就可以缝上了。要不是怎么说现在好呢,妇女的劳动强度降低了,得少受多少累呀,还得说是社会的展和进步,给人们的生活带来的好处和便利。而这些洗洗涮涮的活提前做完了,也就快要到腊月的年根了,她们还得接着进行大扫除,打扫屋里院外的,犄角旮旯都要扫一遍,都要清理到,还要扫房,把一年的陈旧,一年的背时和晦气,都要清除掉。要有一个新的感觉,新的生机,新的希望和新气象。扫完了还要擦洗一遍,各种用具,屋里头的摆设,都得认真的擦洗一遍,这一类的活,都是她们干的,男人们只是知道在一边观赏,品评和享受,在一旁说一些不疼不痒,不受累的风凉话
剩下来的就是准备吃的,准备礼品。一年到头了,还要准备请亲戚本家吃一桌,一年里求过的人,欠的人情要补上,请人家吃一回,村上,队里面有头有脸的人,也要请一顿,为的是有个大事小情的好求人家,或者是说白了,与他们图个一年的顺当,这是在以往。今年是个灾年,自己过年都得看着锅里头做,瞧着碗里的吃,要想准备送礼的东西,准备请客的东西,可就难坏了这些妇女们。那个时候请客,炒的各种菜,都以猪头,蹄子,猪下水为主,耳朵口条,肥肉却要上桌,血肠也是一道好菜,要用纯新鲜的猪血灌的肠,不掺其它东西。今年可不行,人们都是艰苦了那么长的时间,都想要自己解一解馋,这还得说是那些养猪户有这些东西,大多数没有养猪的人家,别说吃了,连味都闻不着,拿什么去请客呢。话是这么说,而事情可不能那么去办,听说那年请客最是简卑,只要吃上一顿不掺菜的大饼子,再有一口酒喝,就很满意了。我们家请客做的两样菜,客人们吃完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菜,还以为是爸爸在监狱里头特意让人捎回来的呢,其实就是妈妈在秋天里晾晒的莴瓜花,茄子花做一道菜,用晒干的茄子梗的皮再做一道。就连这些地道的农民,都没有吃出来,没有想到,难怪他们会想到是捎回来的外地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