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依舊沒醒。
這毫不設防的反應,意味著他對身旁人的信任。
孟連生的嘴角無聲地彎起。
他收回手,一雙烏沉沉的眸子,一錯不錯地望著對方。
他愉快地想,如今沈玉桐身邊沒有小廝,沒有隨從保鏢,只有他一個人。
他是他的依靠,他的唯一。
光是想想,他就有些喜不自禁。
*
大約是連著幾日沒怎麼闔眼,整個人忽然鬆弛下來,沈玉桐這一覺,堪稱是睡了個昏天黑地,睜眼時,已是夕陽西下。
他竟是睡了整整一個白天。
孟連生見他醒過來,道:「二公子,你醒了,餓了吧?我打了水,你漱洗了好吃飯。」
沈玉桐坐起身,揉揉有些昏沉的額頭,道:「小孟,你怎麼也不叫我?」
孟連生道:「我看你好像很困,就讓你多睡會兒。」
沈玉桐深呼吸一口氣,苦笑道:「確實是太困了。」
他走到桌前正洗臉,門被人推開,走進來一個人高馬大的青年,正是頓珠。
昨晚一路奔襲,幾乎沒怎麼停歇過,沈玉桐與孟連生這個同伴還沒來得及正經說過話,也還不曉得對方身份。
此刻見人進來,他擦乾淨了臉,道:「小孟,你還沒給我介紹你這位朋友呢?」
「我叫頓珠。」頓珠拉開一張凳子,大馬金刀地坐下,好以整暇地打量他。
孟連生將面盆拿開,又倒了一杯茶水遞到沈玉桐手中,不緊不慢開口:「頓珠是桑吉土司的兒子,聽說我朋友困在自流井,就挑了馬場最好的馬,跟我一起去了自流井,這次能把二公子救出來,多虧了頓珠。」
沈玉桐沒料頓珠竟是土司之子,雖然知道西康漢子熱情豪爽,但孟連生才跟這人認識幾天?堂堂一個土司的兒子,竟然跟他一起來救自己。
他用茶水漱了口,站起身拱手客客氣氣道:「沈某多謝頓珠兄弟搭救之恩。」
頓珠挑挑眉,不以為意地擺擺手:「小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是……」
他上下打量著沈玉桐,一雙濃眉微微蹙起。
從剛剛進屋開始,看到孟連生忙前忙後伺候人,他就覺得小孟這朋友跟自己預想的不一樣。昨晚天黑沒看清楚,這會兒沈玉桐的模樣是一目了然。他原本以為,小孟會騎馬會打獵,他的朋友應該也跟他一樣勇猛。然而這位沈公子,分明就是漢人家養尊處優的公子哥,不說是弱不禁風,但自己一個打他三四個肯定不是問題。
沈玉桐俊美的外表完全不符合頓珠的審美,既不夠武威雄壯,也沒有黝黑的肌膚,簡直就是個不值一提的小白臉。
但頓珠覺得自己也不能以貌取人,想了想,問道:「你騎馬騎得好嗎?」
沈玉桐道:「還湊合,不過跟你們肯定是不能比的。」
頓珠又取下腰間的連珠火銃:「那你會打槍嗎?」
沈玉桐搖頭:「這個我確實不會。」
孟連生道:「頓珠,二公子是大鹽商家的少爺,跟我們不一樣,不玩這些的。」
頓珠撇撇嘴道:「你知道大清朝為什麼會滅亡嗎?就是入關兩百年,八旗子弟只知逗鳥玩蟈蟈,連馬都不會騎,更別提打仗。你們這些漢人少爺也是一樣,但凡像我們西康人一樣驍勇善戰,也不會被洋人隨便欺壓。如果有洋人打來我們西康,他們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去見他們的上帝。」
對方的耿直讓沈玉桐哭笑不得,他也看出這位土司少爺似乎是不太待見自己,卻不得不承認,對方所言是話糙理不糙。
他訕訕一笑,露出慚愧之色:「頓珠兄弟說得是,華夏民族要站起來,確實需要我們這些年輕人自立自強。」
然而一旁的孟連生卻是不幹了:「頓珠,二公子很厲害的。」
頓珠不以為然地問:「他哪裡厲害了?」
孟連生道:「雖然二公子不會打槍,但他會制精鹽,比雪花還白還細的鹽。洋人以前都叫我們是吃土的民族,如今二公子建了精鹽廠,讓普通老百姓也能吃上了精鹽,不比騎馬打槍更厲害?」
頓珠平時所見所吃的鹽巴,都是又粗又黃的土鹽,沒想到竟然還有像雪一樣白的精鹽,不免來了興:「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孟連生與有榮焉地點頭,「頓珠,你是了不起的勇士,但洋人之所以打進我們華夏,並不單單靠的是力氣,而是洋槍洋炮,這洋槍洋炮又靠得是科技。二公子在英吉利學的就是化學科技。」
頓珠既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話,意味著他讀過不少書,自然對科技二字略知一二,聽他這樣說,對沈玉桐總算稍稍改觀:「我就說小孟的朋友,肯定是有點本事的。」
沈玉桐也不知孟連生是如何收服了這位土司少爺的,但顯然,自己這個留過洋的少爺,遠遠比不上他口中的小孟。
不過想想,自己除了出身好點,或許真的比不上孟連生。此時此刻離開沈家二公子的光環,還得依靠小孟庇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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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小孟:二公子是我男神,說他壞話,打死你!
第35章二公子,我很開心
在沈玉桐跟著孟連生逃出生天時,自流井的王師長則因為丟了他的人形金山而大發雷霆。
他親自帶著手下跑去沈宅要人,哪知沈宅的傭人,一聽二公子人不見了,頓時炸鍋,尤其是沈玉桐的小廝阿福,當場就癱在地上嚎哭,說二公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也不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