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大都是鹽區的百姓,都是狼吞虎咽的風格。兩人剛剛走過來,正好有一桌人吃畢離開。沈玉桐拉著孟連生占了位子。
他是優雅矜貴的公子哥,氣質與周遭截然不同,往這裡一座,夾在一堆市井百姓中,堪稱是一道亮麗的風景。
幸而自流井因鹽發跡已近千年,各大鹽商家也不乏貴氣的少爺小姐,因而周遭的人,除了因為他俊美的樣貌多看兩眼,也並未多奇。
沈玉桐招手道:「老闆,來兩份抄手和豆花。」
「好嘞!」
沈玉桐見孟連生嘴角彎彎,仿佛是很開心的樣子,心中也頗覺歡喜,道:「這家店子我小時候就有了,抄手和豆花做得是一絕,是上海灘沒有的味道。」
孟連生用力點頭。
沈玉桐見他滿臉奇,忍不住滔滔不絕:「川蜀之地物產豐富,這裡的人會吃,最會吃的又當屬鹽商,所以自流井的美食,哪怕是在川蜀也絕對能排在前面。」
孟連生道:「昨天二公子家的晚飯就很好吃。」
沈玉桐笑:「那才幾樣菜?我跟你說,這麼一個小小的自流井,好吃的東西,連吃一個月,都能不重樣。可惜你明日就要去西康,不然我帶你好好吃幾天,把幾大酒樓都吃個遍。」
孟連生道:「希望以後有機會。」
沈玉桐點頭:「沒錯,來日方長。」
涼風熱氣騰騰的抄手和豆花端上桌。抄手個大飽滿,裡面包著足足的肉餡,高湯由豬油打底,上面浮一層色澤鮮艷的香辣紅油,再點綴翠綠蔥花,色香味都占足。豆花除了蔥花辣油,還有蝦米和泡菜。這泡菜是用的是自流井的粗鹽泡製,十分的酸脆爽口。
孟連生素來只懂吃飽,不懂美食,聽沈玉桐說這些,卻覺十分有,送入口中的食物,仿佛也變得更加有滋有味。
見他吃得爽快,沈玉桐也十分有成就感。最後孟連生很給面子的吃了兩分抄手和豆花,將個肚皮脹得鼓起來,才依依不捨地放下筷子。
吃過早飯,日頭已高,沈玉桐又將人帶去逛鹽場。
一路上,見著地面和半空密密匝匝交錯的竹管的,孟連生睜大一雙好奇的眼睛左看右看,問道:「這些竹管是作何用的?」
沈玉桐道:「這叫筧管,楠竹所制。用來將鹽井的滷水和地下的天然氣輸送到煎鹽灶房。以前沒這個東西時,全靠鹽工一桶一桶將滷水背去灶房。所以說,時代在進步,每個行業都會進步。」
孟連生說:「就跟二公子做精鹽一樣?」
沈玉桐笑著往前一指:「走,帶你去看看我們的灶房。」
灶房屋頂正咕咕冒著白煙,是裡面的鹽工在勞作。沈玉桐帶著人走進灶房,悶熱立馬迎面而來。
鹽灶里的火燒得很旺,打著赤膊的鹽工漢子,圍在灶火旁揮汗如雨。
鹽場管事的認出是東家少爺,趕緊走過來道:「二公子,您來了!這裡頭熱,您當心點,可千萬別中暑了。」
沈玉桐道:「我就隨便看看,你不用管我。」
灶房裡不僅熱,還散發著滷水刺鼻的味道。沈玉桐到底是來帶孟連生遊玩的,不好在裡面停留多久,只帶他轉了一圈,便走出來,笑問:「會不會覺得很無?」
孟連生搖頭:「很有意思,我從前只曉得鹽商有錢,卻不知道鹽是這樣製造出來的。」
沈玉桐說:「鹽自古以來就跟白銀一樣,是硬通貨。現在川蜀最值錢的就是自流井的鹽和西康的煙,但比起西康的煙,自流井的鹽已經近千年,包括我們沈家,直到現在,也是靠鹽賺錢。都說鹽商有錢,但鹽商的錢,說到底除了自然的饋贈,就是鹽工們的汗水。幸而我們的機器就要到了,以後鹽工,應該會輕鬆許多。」
孟連生轉頭望著他,半晌不說話。
沈玉桐覺察他的目光,眨眨眼睛,好笑道:「怎麼了小孟?」
孟連生搖搖頭:「二公子跟我認識的公子哥都不一樣。」
沈玉桐笑說:「你才認識多少公子哥?就這樣說?」
孟連生好整以暇想了想:「雖然不多,不過在戲院的時候經常見到。」
沈玉桐挑起眉頭,似笑非笑看著他:「那你說說,我跟你見到的公子哥怎麼個不一樣法?」
孟連生說:「他們不會說二公子這些話。」
沈玉桐失笑:「在戲院裡當然不會說這些話,你若是多和他們接觸,指不定就會發覺我跟他們沒什麼區別」說完又想起什麼似的,擺擺手道,「不過你還是不要跟上海灘那些公子哥接觸太多。」
公子哥能有幾個好東西?別帶壞了他這好弟弟。
孟連生用力點頭:「我只喜歡跟二公子在一起。」
這話說得沈玉桐眉開眼笑,他拍拍他的肩膀:「走,我帶你去下面的釜溪河看看歪屁股船。」
「歪屁股船?」
沈玉桐:「就是昨晚你看到的河上那些鹽船。」
釜溪河是自流井鹽運的命脈,鹽井裡的滷水被燒製成鹽後,裝上鹽船,從釜溪河到沱江再進入長江,再運往全國各地。
孟連生跟著沈玉桐到了河邊,才曉得為何這些搖櫓的鹽船叫屁股船。
原來這船尾是左高右低,向右邊歪斜,為得是遇到險灘礁石,能自由轉彎,也不會往浪里扎進去。因為船看起來是歪的,當地人便叫歪屁股船或者歪腦殼船。是自流井鹽運的主力軍,也是釜溪河乃至沱江長江的一道特殊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