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桐這些日子因為鹽運的事,可謂是心力交瘁,今日才算徹底放鬆下來。此刻夕陽西垂,落霞滿天,清風徐徐,一碗熱湯一杯薄酒下肚,只覺得心情豁然開朗,渾身舒暢,以至於望著對面慢條斯理吃菜飲酒的孟連生,又心生幾分歡喜。
及至終於吃飽喝足,畫舫也行了大半個鐘頭。
沈玉桐看了眼天空的夕陽,伸伸胳膊,同孟連生道:「走,我們去船頭看風景。」
孟連生喝完杯中最後一口酒,隨他一起走到船頭。
沈玉桐靠在圍欄邊,望著火紅斜陽拖曳著大片雲彩,是一片連綿不絕的火燒雲,真真是美不勝收。
他看過不少夕陽晚霞,尤其是在奉賢時,只要是晴好的日子,幾乎每個傍晚都在鹽場看著夕陽從海面隱沒,但總覺得今日的夕陽晚霞,比從前任何一日都美麗壯觀,美得讓他的心情都好像泡在甜酒里一般。
「小孟,你看天空是不是很美!」他隨口道。
然闔上眼睛,在迎面而來的清風中,感受落在面頰上溫暖餘暉。
「嗯。」站在他斜後方的孟連生點頭低聲應道,目光掃了眼遠處天空,便又落在身前男人的側臉上。
因為喝了一點酒,沈玉桐白皙的面頰染了一層紅暈,與落在他臉上的晚霞交織在一起,濃長的羽睫在晚風中輕輕跳動。
孟連生並不覺得都市的晚霞有多美,至少遠遠不及皖南故鄉,但此刻這個被霞光籠罩的男人,卻比他見過的任何風景都動人。
他微微上前,像沈玉桐一樣閉上眼睛。
兩人此時只隔了半尺不到的距離,因而他的呼吸間,都是沈玉桐帶的氣息。
不是先前的古龍水,也許是某種皂角,清淡雅,十分好聞,他幾乎是貪婪地呼吸著這味道。
漸漸的,也不知是味道,還是剛剛喝過的黃酒在身體裡作祟,孟連生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醉了,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潮,像暗涌一樣在他血液中浮動。
他開始在畫舫輕輕的擺動中眩暈迷醉,不由自主循著熱源往沈玉桐脖頸處靠。
只是還沒挨著,原本平靜的河面,水波忽然涌動,似是有浪頭打過來,緩緩行駛的畫舫,猛然一晃。
正享受著這靜謐恬然的沈玉桐,猝不及防地往後一個趔趄。
幸而站在他身後的孟連生,及時伸手抱住他的腰身,將他穩住。
沈玉桐睜開眼睛,抓住圍欄,好笑地舒了口氣,轉過頭看向孟連生,卻見對方雙頰紅得比天空晚霞還甚,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在對上自己時,仿若有驚濤駭浪在翻湧。
他心頭一怔,愣了下,脫口問:「小孟,你醉了嗎?」
仿佛是驟然驚醒般,孟連生閉上眼睛深呼吸一口氣,搭在對方腰上的手,不著痕跡地收回,又稍稍退開半步,再睜開眼時,那黑眸又恢復慣有的純良無辜。
他微微一笑,摸摸自己發燙的臉,低聲道:「是有一點。」
沈玉桐道:「黃酒喝時不覺,後勁卻是不小,我們坐回去,喝點茶醒醒酒再回家。」
孟連生不動聲色地側身,身手整整衣袍,將身體的反應巧妙地遮掩,低聲應道:「好的。」
*
作者有話要說:
沈二:我把你當弟,你竟然想太陽我。
第28章沒嘗過女人,不知道女人的好
這頓船菜後,沈玉桐與孟連生在年前,只在慶春班封箱那日見了一回,此後便是繁忙的歲末。
轉眼一年又過去了。
沈家家大業大,小年不到,整座大宅就一直處於熱鬧之中。從正月初一開始,外嫁女兒帶著丈夫孩子回娘家,拜年客更是絡繹不絕。
及至正月初四,龍嘉林也從豫北返回上海,來沈家拜年。
年前他打電報給沈玉桐,說他爹讓他留在駐地過年,沈玉桐不甚在意,但沈家上下可偷偷高興了許久。
龍嘉林不知自己如此不受沈家歡迎——當然即使知道他也不在意,他只在意沈玉桐。
登門之後,便理所當然地住在沈家,狗皮膏藥一般,成日跟著沈玉桐同進同出。沈玉桐去慶春班拜年,他也要一併跟著。
佟如瀾的慶春班,住在霞飛路附近石庫門裡一棟小樓,來開門的是一個丫鬟,屋子裡有食物香氣傳來,許是正在燒飯。
「佟老闆,是沈二公子。」丫鬟見到來人,回頭朝客廳里喚道。
一身白衫的佟如瀾匆忙迎出來,看到玄關的沈玉桐,先是面露歡喜,繼而又看到跟著他一同進來的還有龍嘉林,於是那歡喜便變了兩分味道。
可見龍少爺確實是天生的不討人喜歡。
「二公子龍少爺,年好!」他恭恭敬敬行了個禮。
許是封箱之後,他一直深居簡出,又遇上過年,面上圓潤了少許,氣色看著也比先前好了不少。
沈玉桐將手中的禮品交給丫鬟,笑著拱手同他回了個禮,道:「佟老闆年快樂,我來給你拜年了。」
佟如瀾道:「二公子太客氣了,原本該我去府上拜年的,但又怕貿然登門叨擾了沈老爺和大公子他們。」
沈玉桐擺擺手:「家裡天天都是拜年客,您可千萬別去湊那個熱鬧,我也是尋個藉口出門喘口氣。」
佟如瀾笑:「進來吧,小孟也在,廚子正在燒飯,我讓加兩個菜。」
「小孟?」沈玉桐驚訝,抬頭看向客廳中的沙發,果然是坐著個月余未見的孟連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