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傻了会儿,忙问他做了什么,简朔扬眉吐气,说毁了冥渊的琉璃玉璧,这次准气得他火冒三丈。我大惊,那琉璃玉璧乃是冥主巡视冥界、除魔伏妖的宝器!连忙推着简朔的后背,催促道:“快快快!”简朔不解,问我干什么,我劈头大喊:“你这个惹祸精,还不赶紧躲起来,待会地狱冥神鬼将们都要过来拿你问罪了!”
简朔鼻孔朝天,哼道:“好啊,我还嫌日子过得太安宁了呢,让他们尽管来,不打得他们落花流水,我就枉称鏖战神君!”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过去许久,天地无声,地府一如往常阴暗无光,死寂沉沉。
简朔担惊受怕地问:“你说,他们会不会不敢来了啊?”
我一怔,倒还真有这个可能。
据陆判爷爷说,冥府上下,除了冥主之外,所有冥神鬼魂,但凡看到简朔,无不掉头就走,实乃饱受摧残,苦不堪言。我就纳闷了,明明不过是个小门将,地位等同索魂使者,还不如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的鬼差职位来得高呢,何以大家都那么怕他?就连陆判爷爷见到他,都会战战兢兢,狗腿子似的百般讨好。有时候我忍不住怀疑,冥主在别处另开地狱门,让所有亡魂往那边进入冥界,就是因为有简朔这个煞神在这儿守着,吓跑了所有的鬼,才导致我这边荒芜鬼烟……
这时,阴风骤起,漆黑的天空出现一道漩涡,伴随着电闪雷鸣。
简朔一改萎靡神态,手指无日暗天,哈哈大笑:“好极了,冥渊,你终于还是忍不住来了!”身子一转,已换上了鏖战金甲,神器烈火金枪赫然现于手中,就等着扑上去,与人大战一场。
转眼间,阴风消停,漩涡不见,闪电雷鸣也没了,空中万顷漆黑,波澜不起,唯有一只巴掌大的雀儿从天际飞来,头如莺哥,尾若孔雀,通体泛着金光,一看便知非是俗物,亦非地府生灵,乃是天界飞禽。
那雀儿在半空盘旋几圈,最后落于简朔指尖,扑拍着翅膀,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简朔无愧为鸟人,竟听得懂鸟语,那雀儿一边喳喳叫着,他便一边恩啊应着,到最后,脸色骤然一变,紧张握起拳头,那雀儿便化作金光,在他的掌内消弭不见。
简朔形色慌张道:“无暇,我离开一会儿,去去就回。”话音未落,人已化光,嗖然一声,飞出幽冥界。
我瞠目结舌,自从有记忆以来,简朔已然五十多年不曾离开地府半步,却不知如今何事令他如此着急。
难道是被冥主吓得落荒而逃了?
简朔既走,我一人独守地狱门外更觉无聊,便又回到天井边,手指轻点泉水,叮咚一声,水波中荡漾出凡间景色,热闹小镇,来往行人,人们日出而做,日落而息,分明是平淡无奇,我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知看了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以为是简朔去而复返,我回头道:“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话语惊愕打住,竟是看见了陌生人。
这是我五十多年来,第一次见到外人,还是个仙人!
只见那仙人面若冠玉,鼻如悬胆,气宇轩昂,鬓发高挽,束以七彩翡翠盘龙珠,一身长袍前绣云后生风,袍袖角各缀一座八角玲珑塔,足下三朵莲花,放射宝光若华,破开层层云雾,冉冉而来。
我尚在惊讶中说不出话来,那仙人莞尔一笑,道:“许久不见了,楚悦容。”
我回过神,道:“我不是楚悦容,仙者,您认错人了。”
那仙人眉梢微扬,“哦,你非是楚悦容,又是何人?”
我回道:“我叫无暇,仙者何故来此?”
那仙人没有应我,却说:“你因何要叫无暇,却不叫楚悦容?”
我见他问话着实奇怪,一时回答不出。
那仙人微微转头,道:“在看人间?”
我木讷点头,仙人又道:“所看哪个人间?”
我诧异问:“人间还有许多个么?”
仙人道:“天界有五帝,玉帝守中宫,玄白赤青四帝守四方,故有五天界。一方天界掌一方人界,又有无数次元时空,人间之多,数不胜数。”
我惊得合不拢嘴,问:“那为什么我只看得到一个人间?”
仙人道:“是因为有人不愿意你看到太多的人间事。”
我问:“为什么?”
仙人没有回答,问:“想看其他的人间么?”
我点点头,仙人轻弹手指,一朵莲花从他指尖飞出,散落在天井之中,花瓣随着水波荡漾开来,人间的画面出现水中。
天空阴霾,宫城崔嵬,上百人穿着官服,匍匐跪在殿门外,口中直呼:“愿苍天庇佑吾皇!”
殿内幽暗,弥漫着丝丝缕缕的烟雾,金龙宝账下,躺着一个老人,老态龙钟,已是垂死弥留之际。
看着看着,眼泪流了出来,我望着井中老者容颜,心如刀绞,“他是谁,是谁呢,分明不认识,为何会那么心痛?”
仙人道:“他是天楚皇朝的开国之君,名叫楚天赐,曾是你的弟弟。”
“我的弟弟?”我不敢置信,“何时我去过人间?”
仙人问:“你可觉得人间似曾相识?”
我点头,忍不住想去轻抚楚天赐的面容,手指触碰到水面的瞬间,他的脸荡然消失,我心疼地喊了声:“天赐!”回头流泪询问:“为何我什么都记不得了?”
仙人道:“因为有人不愿意你想起。”
“是谁,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仙人再次避开我的问题,只问:“你可愿意找回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