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季凌纾,而是因为出现在他身后的於菟。
於菟无形无状,江御却感知得到它的存在,手臂也被看不见的力量给紧紧捆束住,他听见於菟凑在他耳畔忽而呼出一口令人厌恶的热气:
“哪怕是你,这么短的时间里再受第二次天道之罚也会身销魂损吧。”
“你说第二次?”
江御警惕地蹙起眉,於菟的意思是他曾经受过一次天罚?别说他肉体凡胎,就是对金霞宗里的仙尊来说天罚也是灭顶之灾,可除了那扰人的噩梦,他身上并无任何遗伤……
於菟嬉笑一声,
“反正现在还不是让你去死的时候。”
“你……和明宵星君不是一伙儿的?”江御试图挣扎却动弹不得,於菟运转的神雾和羡阳敬玄之辈都不相同,它周身的邪气比这金霞宗内的神雾更加浓淳深重。
“哈——!”於菟笑得更大声,咯咯咯咯充斥江御的耳朵,“江御啊江御,你到底怎么就着了明宵小儿的道变成现在这副不谙世事的模样,真叫人舍不得杀你啊……!”
於菟话音未落,季凌纾忽然动了起来,一掌掀开江御快碰到剑的胳膊,另一手又从后护住他以免他被震飞。
“你先给我老实点不行吗?”季凌纾语气不善,带着深深的疲惫,他发狠般掐住江御的腰,“刚刚我又回到了那湖底……你现在要是惹了是非,我可没空救你!”
“……”江御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垂下了手,没再要夺剑。
看来刚刚季凌纾并没有听见他和於菟的对话,之前虽有敬玄帮忙治疗引渡调息,但以他之力恐怕根本撼动不了於菟,季凌纾身上的魇症依旧如影随形。
江御握了握拳。於菟刚刚明明能直接捏死他,如果真和他有仇,何不趁他虚弱之际杀之后快……除非它心有忌惮。
不仅是忌惮他,也忌惮这殿里受人供奉的明宵星君。
於菟想留他一命好牵制住明宵星君。
“季凌纾,你知道於菟……”
江御的话没来得及问出口,忽然咕唔呛了一大口神雾,他咬着唇角抬眼,原是敬玄仙尊不知何时也走到了他们二人身旁,正勾着手指控制着隔绝他于神雾的胞衣结界。
注意到江御的视线,敬玄淡淡弯了弯唇角,食指抵在了唇边,示意他噤声。
季凌纾瞪了敬玄一眼,但不善的语气却是朝着江御:
“星君的神殿里提那玩意儿的名讳……你是真不怕天打雷劈。”
江御不解地眨了眨眼。
敬玄叹了口气,温声道,“小公子生长在平玉原里,不知者无罪。你刚刚说出口的是已经销声匿迹的凶神之名,在明宵星君横空出世之前,它可是统一了鸦川墨族的信仰,是最为凶残的兽神。公子你可要记得,下次在神殿里切莫再提起它了。”
“……好。”
江御面上点头,确认了於菟和明宵星君果然有仇,心里已经在悄然思忖着,如果故意在星君像前拜奉於菟,能不能惹他们双方各自显灵打上一架,好让他们两败俱伤。
“小公子若是参拜完了便随我入阵吧,”
敬玄挥袖,又加固了些笼罩在江御身上的胞衣,
“冰玉剑已在阵中,孰虚孰实,公子这便助我们寻一个答案吧。”
哀剑之声(二更)
江御步入敬玄仙尊的法阵,鷃蓝的涟漪荡开在他的脚步下。
羡阳擅火,敬玄则御水,他的神雾让人感到安然温润,不似羡阳仙尊的三昧真火那般极具攻击性,但力量却并不在羡阳之下。
敬玄所开的阵名为净身阵,入阵后连江御这般不通神雾的人都能看见湖色的灵气凝聚成青龙白虎之形对仗纷纭,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他。
冰玉剑就被安置在法阵正中,如斩火之铁,遍体寒灰。
江御靠近时,那剑似乎嗡动了一瞬,但流露出的光芒太过微弱,和敬玄的神雾融为了一体,谁也没有看见。
江御伸手握住剑柄,熟悉的趁手感涌上心头,可他来不及深想,和冰玉剑的共鸣已然被不知名的力量生生掐断,沉重的利剑从他指间滑落,哐当一声落在地上,像是冰玉剑的悲鸣。
江御拿不起它。
死物的泣泪之声被神雾卷去,化作星君殿中涤荡回溯的涣光。
阵外的季凌纾紧咬着下唇。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卡在喉咙间的不甘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同时握紧了拳头的还有蒋玉。
自蒋玉踏入法阵的那一刻,冰玉剑便焕发出耀眼的剑芒,如寒霜袭地,千山暮雪,肃萧而光芒万丈。
敬玄略略松了口气,抱着手看向季凌纾:
“你看,只有你师尊才能让那顽玉锻造出的重剑发出此等玉泉之声。”
季凌纾眉头紧锁,目不转睛地盯着阵眼正中的蒋玉,
“……如果冰玉剑也有错认的时候呢?”
敬玄轻叹一声,脾气极好地笑问他道,“你不过和兰时一起过了一百八十年,你可知那冰玉剑跟了兰时多久?”
“……近千余载。”季凌纾咬牙切齿道。敬玄分明话里有话,暗示他在江御的人生中不过短暂过客。
“兰时历飞升大劫之前便在佩戴冰玉剑了,”敬玄顿了顿,继续道,“你没听说过一个传闻吗?传闻那冰玉剑是柴荣师祖为兰时仙尊炼造的。”
“……柴荣?”
“没错,飞升前名为柴荣的仙君,现在已是庇佑九洲明宵星君。你说是圣神铸造的圣剑更可信,还是你的直觉更可信?”
“你说我师尊的剑是明宵星君造的……?!不可能……师尊从未向我提过,我师尊和明宵星君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