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整個人都浸在食物香氣里,一碗飯下肚,他身心得到撫慰,甚至高興起來。
雖然挨了罰,但他不後悔,莫聆風和鄔瑾的事,他不說,誰來說,現在話說完了,他腦袋上這一下也算挨的值了。
風捲殘雲吃過這頓飯,他掏出帕子擦嘴,吃的昏頭昏腦,一邊打嗝一邊往椅子裡坍塌。
宮女千手觀音似的撤走殘羹冷炙,開窗薰香,又悄無聲息送上茶點。
莫聆風低聲和鄔瑾在說什麼,似乎是說什麼日子好,他全沒留意,片刻後兩人起身,往正殿而去。
程廷呆著臉跟上去,摸著肚子看鄔瑾磨墨,心想這是要寫罰自己的敕令。
鄔瑾磨好磨,放好墨錠,鋪開一卷黃紙,從筆架山上挑下一支諸葛筆,等莫聆風旨意。
莫聆風負手立在案旁,凝神細思,直到程廷站的兩腿發麻,環顧四周,看有沒有凳子坐下時,她才開口。
「今朕握符御宇,受命蒼穹,國儲乃建國所系,朕敦敘人倫,執宰鄔瑾,邦國治世之能臣,器量宏大,胸吞百川,風度端凝,敏而內秀,英俊之才,足以配君王之偶,承宗鷁輔佐之任,雖登金台之側,不拘彤庭,擇八月十九日,簡備典禮,布告天下,咸使聞知。」
不拘彤庭,便是兩全之策,典禮無所謂繁簡,能夠布告天下,就是大喜。
他是她的男人,同時也是君王的臣子,他有他應得的尊重。
程廷昏昏沉沉的腦袋,一瞬間清醒過來,嘴角咧開到耳朵:「這就行了?」
莫聆風點頭:「用過寶印後,明日常朝,示下即可。」
程廷眼睛裡突然有了巨大的喜悅。
明明他在詔書中並沒有姓名,卻比有姓名者還要激動,笑著笑著,他忽然在喜悅中生出一股傷感——情緒毫無來由的低落,眼裡倏地有了熱淚。
他不好意思哭,仰起頭,使勁眨眼睛,但淚還是不斷往上涌,就連喉頭都哽住了。
他果斷轉身,大步走到窗邊,狠狠吸了吸鼻涕。
許是因為他是旁觀者,是親歷者,是見證者。
他想起他們三人第一次在州學相聚時,老黃狗還在,他還懵懂無知,圍著莫聆風獻殷勤,請她騎狗。
那時鄔瑾還是賣餅郎,莫聆風還是嬌嬌女,他們笑容明媚,心似琉璃,都沒有經歷過驚心動魄的謀算、殺戮、傷痛、分離。
如果能預知將來,在他們相聚的那一刻,一定是心動有聲,波瀾壯闊。
鄔瑾走到他身邊,手掌按上他肩頭,重重摩挲兩下,柔聲道:「都過去了。」
他懂程廷無法言喻的悲意,自己則像是深潭,不悲不喜,接納這一份赤誠之心。
程廷抬手,用手背擦去眼淚,再次恢復豪傑本色:「行了,我回去挨揍。」
他視死如歸地告退,鄔瑾和他一起出宮門,又送他回家,再去值房處理政事,直到亥時初刻才歸家。
陪著父母坐了片刻,他又臨了兩張6機的字,亥時末刻洗漱更衣,吹熄燈火,筋疲力盡躺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