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世恆也大鬆一口氣:「好,退燒就好,沒有大礙了。」
屋中凝滯的氣氛陡然一松,殷北走到趙世恆身邊坐下,把米糕碟子挪到自己跟前,開始大吃特吃——他不擅長動腦子,只擅長動手。
沉思片刻,趙世恆道:「我們先提防,可再等等,觀他動作。」
莫千瀾伸手:「既到了寬州,那就是把命送到我手裡,他若是輕舉妄動——」
趙世恆搖頭:「咱們也不能輕舉妄動,富保是陛下跟前有名有姓的人物,牽一髮而動全身,陛下行事又心狠手辣,暫且維持著局面是最好的。」
莫千瀾聽著外面滾滾而起的雷聲,良久才道:「能坐上王座的人,自然都是心狠手辣的,想要在他手底下活命,只能比他更心狠。」
無關善惡,只為活命。
「阿尨病了,誰來,她都是真的病了,帶不走她,」他覺得這病來的巧,扭頭吩咐殷北,「繼續盯著富保。」
殷北把口中米糕吃下去,起身應了。
外頭的人不斷進來傳事,隔間裡成了莫千瀾的臨時書房,所有人都仿佛細作接頭似的輕聲細語,所傳的卻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
甚至還有程廷的消息傳進來——說下雨了,不去養馬苑跑馬了,不過他在自家花園裡挖了一筐黃土,準備捏泥嬰,邀請莫聆風一同去捏,若是莫聆風不去,他捏好了就送兩個過來給她鑑賞。
莫千瀾當即讓人去尋庫房裡尋一套鎏金九連環出來,給程廷送去,命他今日解了。
李一貼來了一趟,細細看莫聆風后頸和口中,依舊是沒有異樣,又仔細探她脈搏,神色稍緩。
臨走時,他叮囑莫千瀾:「若是有了汗,門窗一定要緊閉,不要再受寒,以免反覆高熱。」
莫千瀾送走李一貼,繼續在長歲居生根。
傍晚,時雨微停。
奶嬤嬤扶莫聆風半坐,莫千瀾端一碗紅糖粳米粥餵她,見她怏怏不樂,不似平常精神,越發揪著心。
莫聆風喉中又紅又痛,溫粥下去,也燙的發疼,猶如吞刀,米粒再如何軟爛,也像是嵌在了喉嚨里,連連搖頭,想要不喝。
然而她不知自己無力,頭幾乎沒有搖動,只知道莫千瀾像是練了無影手,一勺接一勺把粥塞進她嘴裡。
偏偏那燭光還刺眼的很。
她又痛又氣,又氣又躁,胸中鬱結著一股熱氣,眼看莫千瀾又伸手過來,當即急用盡渾身力氣揚手,打向莫千瀾。
一碗米粥頃刻間倒翻,全撒在莫千瀾衣袍和床上。
奶嬤嬤「誒喲」一聲:「帕子,快取帕子來。」
「不要帕子,先拿阿尨的披風來,快!」莫千瀾挪開粥碗,用力掙斷鶴氅系帶,脫去污了的鶴氅,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披風,掀開被子,裹住莫聆風,一把將她抱在胸前。
「阿尨不想喝了是不是?哥哥不好,哥哥沒有懂阿尨的意思。」
莫聆風不知怎麼對莫千瀾發了無名火,悔的滾下兩行熱淚,伸出一隻小手,無力的摩挲兩下莫千瀾心口。
莫千瀾見她淚水汪汪,眼睛紅的異常,又不住躲閃燭光,心裡覺得不對勁,一面哄莫聆風,一面使奶嬤嬤去請李一貼來。
李一貼火急火燎趕來時,莫聆風的高熱已經捲土重來,在床上睡的迷迷糊糊。
李一貼連脈也不把,直接捏開莫聆風的嘴,自己秉燭細看,就見臼齒兩側,已經出了點點紫紅色的斑。
他扭過頭,面無表情看向莫千瀾:「痧疹。」
莫千瀾仿佛沒聽清似的,張著嘴問了一句:「什麼?」
李一貼語氣確鑿:「姑娘在出疹子,畏光羞明,您出過嗎?」
莫千瀾臉上不多的血色「刷」的退了下去。
他感覺自己站不住,後退一步,要去坐繡墩,哪知直接跌坐在地。
奶嬤嬤慌忙去扶他,他擺擺手,示意自己起來,一隻手攀住床架,連撐了兩次,都沒能起身。
第三次,他才站了起來,面孔蒼白成了死屍,俯身去看莫聆風光潔的面孔:「不可能,沒有出疹,你看錯了。」
李一貼彎腰開藥箱取丸藥,不與他爭論,將一瓶丸藥遞給奶嬤嬤:「分下去,一人先吃一粒,再去熬清毒藥,讓所有人都喝上,方子我等一下就開。」
奶嬤嬤已經驚的三魂七魄去了一半,哆嗦著手接過。
莫千瀾目光漸冷:「我另請大夫來看。」
「您另請大夫,就是給姑娘尋死路,寬州城除了我李一貼,誰也治不了,」李一貼取筆舔墨,就地開方,疾書之後,交給奶嬤嬤,「關門窗,給你們姑娘去衣被,讓她皮膚通暢,使麻疹出來,千萬不可捂著,也不能再給她喝水,熬上一大鍋蔥白湯,隨時給她飲。」
奶嬤嬤木然點頭,吩咐下去。
李一貼是對的——莫千瀾心想。
他心底越發冰涼一片,在莫聆風床前呆立片刻,忽然道:「李神醫,這裡交給你,我去去就來。」
他大步流星往外走,叫過殷南,命她秘密封府,又叫人以趙世恆解旬考之題為由,接鄔瑾和程廷來府上小住,若莫聆風真是出疹,這二人也可能染上。
莫聆風出疹的事,絕不能傳出去,否則他就是節度使,也得把莫聆風移去安濟堂。
最後,他和趙世恆一起坐進了書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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