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府花園是一重山一纏水,假山下的水是活水,那木匣子在水中打著轉,沉沉浮浮,緩慢往湖中飄去。
祁暢站立不穩,手腳又抖的厲害,夠了兩三下都沒夠到,越發驚懼欲死。
鄔瑾迅將衣擺掖入腰間,脫去鞋襪,挽起褲腿、衣袖,大步流星踏入水中,水頃刻間沒至他小腿,激的他一個寒顫。
隨後他疾行過去,一把撈起木盒,又淌回岸邊,抬手一看,木匣上的鎖扣完好無損,但匣子側邊鬆動了,灌了大半匣水。
他趕緊把匣子倒立,倒出裡面的水,哪知那塊木板鬆動的厲害,直接掉落在地,一同出來的還有一個羊皮封。
羊皮封也濕透了,並且敞開大嘴,把裡面的信吐出來半截。
信紙也濕的厲害。
鄔瑾彎腰伸手去撿,不想眼睛落在紙上,打眼就見一行朱字:「朕躬甚安,令妹可好?長春節可來京,使朕一見。」
他呆住了。
薄薄一張紙壓在他手上,朱字正在緩慢融化,每一根骨頭都因為這份量而抖動,人幾乎讓紙壓成齏粉。
程廷見他神情不對,丟開那條倒霉的小蛇,緊張地走過來:「是不是看不清了……要不我們趕緊背下來,等下默出來……」
鄔瑾回過神來,倏的折起信紙:「沒有。」
第23章風滿樓
「給我。」莫聆風不知何時到了,伸手接過信紙,打開掃了一眼,又折起來交給鄔瑾,「塞進去。」
程廷在一旁道:「你不識字,看了也沒用,還是我來看。」
莫聆風丹鳳眼一揚:「這是哥哥的奏書,你敢看嗎?」
奏書二字一出,程廷張大了嘴,呆著臉,恨不能把剛才說的話吞回去,並且打了個碩大的寒顫,眼睛和嘴角一起往下耷拉,顯出了哭相。
「完了。」
祁暢不知奏書為何物,但見程廷模樣,也知道大事不好,兩腿越發軟的站不住,晃晃悠悠上了岸,拖著濕衣濕褲,他不知怎麼想的,走到了鄔瑾身後。
鄔瑾就像是一堵牆,風雨會落在鄔瑾身上,而不是他身上。
但是鄔瑾也只十四歲——縱然是早當家,但也擔不起毀壞奏書之責。
鄔瑾一顆心都哆嗦著,緩緩沉到暗處,天靈蓋是開著的,腦子裡的東西嘩啦往外跑,以至於腦中空空如也,全無主意,僅能憑著自身的秉性行事。
他穿上鞋襪,放下腰間衣角,彎腰把奏書、羊皮封、匣子整理妥當,聲音輕而啞:「祁暢,這麼重要的東西,怎麼是你拿著?」
祁暢的聲音抖的很厲害:「管事肚子痛,去官房了,讓我暫時抱著。。。。。。」
管事讓他在二堂後的值房外抱著匣子等,他站了一會兒,聽到了後花園裡的歡笑、驚叫、蟲鳴、鳥躁,鬼使神差一般,抱著匣子悄悄往後花園走。
滿地花瓣,他一樣都不認得,只知奼紫嫣紅,鋪了滿地,石縫中苔蘚碧綠如油——富貴人家就是不一樣,連苔蘚都長的格外好看。
他藏在滿牆的月季花花蔭下,看到莫聆風從樹洞之中掏出一條半臂長的小蛇,毫不畏懼的將那蛇在樹幹上狂抽兩下,小蛇軟綿綿的,沒了動靜。
黏膩的冷汗浸濕了他的衣裳,他垂著眼皮,用卑微的目光看向程廷的方向,舔了舔嘴唇,艱難的、半真半假的撒謊:「我沒想到會被撞。。。。。。」
話音落地,他悄悄抬頭,不曾想莫聆風目光炯炯,洞若觀火,直射而來,刺的他渾身發毛,不敢再看莫聆風。
鄔瑾「哦」了一聲,問莫聆風:「你哥哥、節度使現在可在府中?」
他因為極度恐慌而渾身麻木,看起來有種英勇赴死的堅決,因為沒有情緒,面目就清晰的顯露出來——劍眉星目、隆準豐額。
「在,」莫聆風用腳撥弄地上蛇屍,「他中午在『頤年堂』宴客,我帶你去見他。」
說罷,她認認真真看向鄔瑾:「不要怕。」
鄔瑾勉強扯了扯嘴角,沉默地跟著莫聆風走,若非他同手同腳,僵硬的宛如木偶,看起來倒是很鎮靜。
程廷無暇去笑鄔瑾的手腳,因為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哪怕是想到莫千瀾,常常都要抖三抖,更遑論此時是要去給莫千瀾請罪。
他如喪考妣,落花流水的和鄔瑾走了個肩並肩,莫聆風出九思軒的門,二人也跟著一起邁過門檻,跨出門去。
門只開了一扇,兩人肩並肩一起卡住,又同時的往後退一步,試圖相讓,最後僵持在原地,誰也沒能過去。
莫聆風扭頭:「你們兩個像門神。」
她用手指圈住眼睛:「眼睛鼓的像雞蛋。」
鄔、程二人對視一眼,發現對方確實是鼓著眼睛,神情十分的好笑,僵硬麻木的手腳都不由軟化了幾分。
鄔瑾往後退,低低地發出了聲音:「你先。」
程廷邁出去,疾走幾步跟上莫聆風,徹底從九思軒難見天日的陰影下走了出來,鄔瑾緊隨其後,偶爾回頭看一眼,就見祁暢像是一隻灰色的小蟲子,以近乎爬行的姿態跟在他身後。
沿途景色很好,然而誰也沒有閒心思去看。
莫府中堂,今日中午確實是大請客,然而靜悄悄的,全然沒有一點熱鬧跡象,反倒靜的很。
殷北坐在外間石階上,凝神聽著裡面的動靜,眉頭緊皺,一個下人疾步上前,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他立刻起身,快步走至『頤年堂』門口,迎接莫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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