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了解我吗?”
黑天鹅并没有转头,她直直地盯着操纵死信箱的疯丫头,余光处,是那个叫做寒蝉的替代品自顾自地坐在她身边。黑天鹅对她没有任何客气,甚至语气没有任何委婉。
此时拾二已经和昕进入了死信箱所创造的子脑空间中,疯丫头也开始掌舵死信箱,她们面对着三个完全失去意识的人,主控室里只剩下黑天鹅和寒蝉是清醒的。
“我知道的,”寒蝉也没有继续看黑天鹅,而是把眼神望向了溶液罐。罐子里两个失去意识的女孩相拥在一起,或许是因为溶液罐太小,那姿势颠鸾倒凤,如同沉溺在对方的温存中徒增暧昧。“你对拾二的感情。”
“我跟疯丫头的感情很特别,我们的记忆是相同的,过去也是相同的,然而同样的命运却塑造了我们不同的性格。我一直存在于她的脑海里,冥冥之中我们像是相互搀扶的彼此,但突然之间,我们产生了隔阂,被分离了开。”
“你想说什么?”
她并没有博得黑天鹅的好感,反而是一番莫名其妙的指桑骂槐让黑天鹅更加烦闷。
寒蝉的抚摸上黑天的背,黑天鹅注视着寒蝉,反而没有察觉到一股金色的烟雾从寒蝉的指尖流溢而出。入侵她脖间外装的芯片插槽,在微不足道间进入她的脑子。
那金色的沙流卷入她的瞳仁,将她那双黑瞳染上欲望的金黄。
“虽然你总是表现得拒人千里,但你明白,你是在害怕。曾经的经历让你无法再敞开心扉,你害怕受到伤害,害怕男人,这样的你无处去得到爱,所以你用高冷掩藏着自己,只敢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诉诸一个人,
“——拾二。她是你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别处忙碌,没有人发现这一丝诡异的不祥与端倪。
“你看到小紫告白被拾二拒绝,你感受到拾二与小紫之间产生了微妙的疏离。你怕告白后你也会被拾二礼貌对待,所以你把这份喜欢藏了起来。想着,‘我其实不用表白,我也没奢求过让这层关系更进一步,我只要做除小紫以外拾二最在乎的人就好了。’多么卑微,甚至为了这份如同舔狗般幼稚的爱,你竟然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为了她,你竟然不怕死地对抗会社,跟她一起来到了这栋大楼里。那可是只要失败就一定会死的任务,你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可是,她给你的回报又是什么呢?”
寒蝉抓住黑天鹅的头,逼着她朝着拾二和昕那赤裸、热烈、相拥相依的溶液罐看去。黑天鹅想挣扎,可她却仿佛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只能直直地盯向她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
脑海里奇怪的镜头翻江倒海、鱼水相合。
“即使你已经如此卑微,即使你都没有要求过她只能爱你一个人,即使你觉得她对你不如小紫其实都没关系。可是她呢,她根本不在意你,她背叛了你。你和她出生入死,可是才一天,她就跟这个叫山口昕的婊子搞在了一起。
“山口昕是谁?她可是山口隼的女儿。你爱的人天天跟这种人厮混在一起,不恶心吗?难道她自己不觉得这很脏吗?可是你又想,连这样的仇恨她都能忘却,连山口昕她都能接纳,她真的有心吗?她真的配得上你的爱吗?对她而言,你到底是什么?”
仿佛一片树叶落在湖面,黑天鹅的心脏颤抖了一下。
这些话都是事实,只是无端有一颗种子生根发芽,让她隐瞒在内心的情绪盘根硕大。
();() “是个舍友,是个过客,还是只是被玩弄的对象?”
“她根本没喜欢过你,只是在享受对你的伤害罢了。”
寒蝉双手抚摸着她的太阳穴,黑天鹅的腿刃蓦地展开光泽。她的语气轻柔娇媚,像蛊惑着纣王的妲己,字字句句都嵌入人心。
“只要有她在,你就会一次次心软,一次次放弃自己的底线,无限地纵容她对你的伤害。她一次次伤害你,可这种伤害却让你上了瘾,无法逃离。
“杀了她,杀了这个这对苟且之人,不要再让她再伤害你。”
钢刃插着地面,一步步走向拾二。
黑天鹅从来没有变得如此脆弱过,她仿佛一个受伤的小女孩,悲伤和痛苦肆意在她脸上放大。她的眼神痴痴地盯着拾二,眼前溶液中的两人好似动了起来,她们相互交融着,纠缠着,贪婪地享用着彼此的欲望,对她发出嘲笑讥讽的声音。绝望的情绪在她脑海里膨胀,一种想要将世界毁灭的欲望灌满她的身体倾巢而出。
昕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溶液里的身体抽动了下,下意识地往拾二怀里藏去。可这本能的举动,却再次将她俩推向了深渊。
疯丫头带着游戏眼镜,无数的汗水从她的脸颊渗出,她死死地抓紧自己的轮椅,她还陷入在另一个梦中自身难保,丝毫无法察觉那把能斩断任何东西的腿刃已经瞄准了拾二和昕。
她的右腿伸长,腿刃延展成一把长刀,在地上划出着深深的刻痕,她极力克制着自己的冲动,残存的理性苟延着她最后的清醒。
“杀了她,杀了她。”
杀了她。
她们的意识逐渐同步,这三个字像女人借火对上的烟头,从寒蝉嘴里延伸到了黑天鹅的脑中。她默念着这三个字,那是制裁受刑者的咒语,让她鼓起所有的勇气做出最后的决定。
“啊!”
地板碎裂,那股情绪终于彻底将理智溺死,失控在决堤之间一触即发,腿刃流动化作一缕锋芒朝着拾二飞旋而去。
“喊什么呢?”
嗙的一声,门打开了。一个惊厥的冷战,打开门的嗙铛声钻入刺耳的脑中,瞬间将眼前两人带离了梦境。那股无助与愤怒骤然间化作一帘恍惚消散在空气中。
“你把刀露出来干嘛?”
诗人抱着一箱残损的战术人形四肢一脸莫名其妙地走了进来,明明刚刚还如此诡异的黑天鹅和寒蝉瞬间变回了以往的样子。与之相同的,她们俩也一脸茫然地看着黑天鹅腿上露出的刀刃。
“我来帮忙…”
寒蝉的声音重回那种乖巧懂事的女声,她低下眼睛,连忙上去接着诗人的箱子,帮着他一起放在了桌上。剩下黑天鹅一个人看着自己冰锋般的刀影茫然无措。
“我…好像打了个盹,”黑天鹅不太确定,她似乎已经忘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她张望着拾二和疯丫头的方向,试图回想起什么来,“寒蝉知道吗?我刚才……”
“不记得,我也好像迷糊了下。”寒蝉揉揉眼睛。
虽然好似什么都没发生,可那种绝望和痛苦的情绪确实真的。那眼角的晶莹还带着她的悲愤,她明白她的那种情绪一定来自拾二,除她以外,已经没有人能搅乱她的心绪了。
“闲庭垂钓梦花落,皎月如刀易伤人呐。没事,可能这几天太紧张。走走神嘛,很正常,我这几天也没睡好。”
诗人拍了拍黑天鹅的肩膀,那两展锃亮的钢刀褪去敌意,再次藏入修长的双腿变为寻常。他看了一眼寒蝉,又再次把视线转回黑天鹅那张迷离无措的脸上。
“要不帮你来我搭把手吧,信我,有时候脑子走神就做点简单的事。”看到寒蝉也走上前,诗人摆摆手,“没事,黑天鹅跟我就好了。你还是先守着疯丫头吧,她现在还离不开你。”
瞳仁中那股金色逐渐褪去,像是遭遇危险的蜜蜂退回了巢穴。
所有人都没有发现,头顶的墙角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圈难以察觉的光学畸变影影绰绰。那是一个由动态光热迷彩覆盖的人形如同爬上树梢的蛇般,蔑视着它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