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英快病死了。
孟屏儿默默地想。
这几天已然是出气多进气儿少。鸨母巴不得她早点儿死,似乎是怕刘月英过病气给自己,她自己没去看过刘月英一次,只叫龟公和孟屏儿她们轮流给口吃的,给口水喝。
这番做派无疑是盼着她早点儿自生自灭了。
这一天,轮到孟屏儿提着食盒推开暗室的门走进去的时候,差点儿倒吸了一口凉气,丢了食盒大叫出来
暗室里面蠕动着一团东西。
遍体脓疮,眉脱落,整个人如同一颗树瘤累累的老树,身上的腐肉脱落在地上成了苍蝇们的盛宴。
饶是这样,那东西竟然还没死
它已然失明,抬起那瘤子累累的脸,茫然地看向了门口。
“月、月英姐。”孟屏儿哆哆嗦嗦道。
它道“是屏儿么”
紧跟着仿佛就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浮木一般,嘶哑着嗓音道“救我,屏儿,救救我。”
“替我叫大夫来好不好。”
它一说话,甚至就有溃烂的腐肉往下掉。
孟屏儿吓得几欲魂飞魄散。
在这一刻,她的言语模糊了起来,嗓音迟疑了起来,哆哆嗦嗦,含含糊糊地随便说了些什么,将食盒往地上一放,飞也般地拔步跑走了,将那细微的隔绝在了身后。
她、她究竟做了什么啊
回过神来,孟屏儿怔怔地坐在椅子上,抱着头无不痛苦、自责地想。
刚刚她竟然就这样选择了逃避
要回去吗
她站起身,可刚往前迈出一步,泪水就不自觉地,扑簌簌地顺着脸颊往下落。
她想拔步往前,脚步却像在地上生了根。
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女孩儿们互相抱怨着进了屋。
小玉仙浑身酒气,啐了一口,骂道“真是晦气”
“碰上那些个老贼。”
少女气鼓鼓地,摇摇摆摆,踮踮地回到了屋里,一双金莲小脚湿漉漉的,沾满了酒液。
一想到刚刚这双绣鞋被人用来作酒杯盛酒,做客传吟,美其名曰“金莲杯”小玉仙就恶心得几欲想吐。
再来多少次,她都觉得这些把玩她小脚的,自诩文人墨客的老杀贼怪恶心。
将这双往下滴着酒液的鞋换下,小玉仙惊讶地看了眼孟屏儿,“屏儿,你坐这儿什么呆。”
孟屏儿勉力笑了笑,随便找了个话头,“你们今日的书念了吗”
小玉仙闻言,浑身一僵,露出心虚之色,撒娇似地道“还没呢,今儿不想念。”
“谁想念书啊,累死了。”
前段时间,她们被镜花水月一激,起了血性,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念书识字,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上。
可是日子一长,就又纷纷嫌弃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渐渐地,暴露出那好吃懒做的娇娇软骨头性格了。
在这绿杨里待久了,声色犬马,就连骨头也都被酒液浸酥了,想要在这一时半会间醒悟过来,又谈何容易。
念书又不是能三两天成见结果的,缺少正向的反馈,还不如讨嫖客欢心来得实在。
孟屏儿心里叹了口气,眼神黯淡了不少。
想说些什么,动了动唇,却什么都没说。
一会儿想着刘月英,一会儿又想着小玉仙,这一天下来她精神恍惚,神思不属。
轮到她接客倒酒的时候,竟然将酒盏打翻了。
套间里本来是推杯换盏,乐呵呵的,忽地安静了下来。
忽地,一个喝的醉醺醺的,趁着酒兴站了起来,一把拽住了孟屏儿,啪啪打了两个耳光。
“小淫妇,眼睛瞎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