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憾在于,看不着小明的归宿吧……我泪流满面地看着他们,死死地咬住嘴唇不开口。我怎么办呢?卒拿我的父母威胁我,我若明理,就得投至麾下,和天朝为敌;我若冷血看着父母被他杀死,余生的良心都不会好过。我怎么办呢,欧阳,我怎么办?
我的心在抽痛中狂跳,走到欧阳身边,去握他的手,想借他的力气支撑自己一把。他会意,连我的手掌也一并握住,将五指一根一根地嵌进我的指间,像是要将全身的力量都给我,他将我握得那样紧,指尖之间,清楚地传递着两个人的战栗。
倥偬在咫尺旦夕,他的眉心已凝成一线,眼眸那样黑那样深那样远——
右侧的阿白深吸了一口气,莲花公子出声了:“殿下?”我看向他们,阿白的双手深深地抠进了栏杆里,冰封般的眼中隐现清光,忽低喝一声:“他要这城池,那便给他!”
给不得。
连我这样对政事一无所知的人都明白,泽州之于天朝的重要性。卒的这一下马威,太狠了。
万人云集,却万籁俱寂,呼啸的风中传来卒的声音:“乐明,你本是猎鹰国人,何苦助纣为虐?”
他内功好得邪门,采取了千里传音,将急促的胁迫送了过来,如一柄榔头,一下下地砸在我的心上。阿白疾走几步,这就要下楼去开城门,欧阳忙拉住他:“我有办法。”
莲花公子走到阿白方才站立的地方,手一拂,我侧头一眼,一口气凝在喉中:栏杆上犹带着血痕,显是阿白强烈的恨意和受制于人的无可奈何。这一场景教我惊心不已,莲花公子说,阿白因我性情大变,但此时,他仍是一个不容忤逆的皇族。
但他已想要妥协,为了一个渔娘和她的父母。我扯住他:“殿下,泽州不能丢,别功亏一篑。”他扫了四周一眼,目光刺然,“先换回你的父母,再作思量。”
“他接近我原是另有所图,换我这头猪去吧,好歹也当过他的主公,熟人好办事。”欧阳的声音从未如此暗哑无力过,却又很坚持,“你身份贵重,万一再为他所制,我们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我急得哭出声:“男人们都别走,他们要的是我……”
没人听我的,莲花公子凝注着对面,半晌方道:“他很老练,隔得远,不在射程内,不然……”阿白摇着头,“你百步穿杨又如何?石榴的爹娘还在他们那边,你救之不及。”
卒若死了,殉葬的将是我爹娘。我知道爹娘都不惧生死,未尝没想过自尽,但卒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求死不能,连咬舌都不能够啊……我又急又恨:“殿下,让我去,我会从长而议,伺机逃跑,若逃不了,自戕双目也不为虎作伥,你放心吧,我这就……”
阿白打断了我,眸中水光离合:“石榴,我怎能……”
“好啦,人都还活着,何必搞这些生死遗言繁文缛节的。”欧阳最恨我和阿白执手相看泪眼,“啪”地打落我的手,“小爷去去就回。”
“你武功不行,还想被人戳成窟窿吗?”时间不等人,卒要的人是我,我去吧。
欧阳嘴角一动,不知是笑还是恸,不慌不忙地拍着口袋:“前些时日大逃亡,我积累了不少经验,光是迷烟就买了好几包,三两银子的好货,威力很猛的。”
大敌当前他还这么没心没肺的,我又要哭了:“他是高手!岂是迷烟就能制得住的?”
“我把迷烟一撒,再对准他的右胳肢窝一刀,就行了。”他拉过我的手,用力一紧,“我若死了,你别守,知道吗?改嫁、生娃、享福,五十年后再来地府找我。”
“祸害遗千年,你不会死。”我哭着说。
他捏捏我的脸:“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石榴,你很耐看,看得让人心头一动,动的次数太多了,烦。”说罢,他“咻”的一声,飞下了城楼。
后来,我问他:“关右胳肢窝什么事?”
“武人都有命门,他的在那儿。”
“这是他的隐秘,会对你不设防?”
他便笑得很鬼祟了:“我看见的……”
“怎么看见的?”
“呃,有一回请他去泡美人浴,他在邻近的池里,我观察到的……”
是去青楼了,我踢他一脚:“知道他的命门你还被他缴了械,束手就擒?”
欧阳很气恼:“我哪晓得此人的武功出神入化,他竟没有命门!”
“你不是说是右胳肢窝吗……”
“……是他怕痒……”
情报失误,欧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卒砍得满身是血,往马背上一扔,继续喊话:“乐明,你的父母夫君都在这儿了,你是要苟且偷生吗?”
他的话说得又多又流畅,哦,他先前惜字如金,只是为了掩饰他奇特的口音。那日在塞外越家的地道里,我爹爹听到挖坑人说着口音特别的官话时,我为何不留个心眼呢?若将它当回事告诉欧阳,兴许不会把局面搞得这么被动。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我想起这么一个傻句子来,把拳头塞进嘴里,哭了又哭,哭完了又哭。欧阳成了血人,可阿白仍不要我去送死,他已走下城楼,这就要受降了——
倾一座城池,救三条人命,代价是不是太高昂了些?可阿白义无反顾地说:“那里有你的父母我的兄弟。”
他眼底有剖肝沥胆的伤痛,如雪刃霜锋,大步走向城门,想为我挽回和维系这一生最完整的亲和爱。与此同时,莲花公子带我飞掠下了城楼,落在一名兵卒的马背上,策马扬鞭,冲向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