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车也真正停下了。熊傲道:“请少夫人下车。”
终于到了!
甄柔轻轻吐了一口气,让阿玉扶她下车。
甫一站定,还不及看一眼外面的风雪,已有人迎上前来。
来人约五十岁上下,白面无须,身材偏瘦,穿着一身褐色布袍,看人带着几分低眉顺眼之态。他一来就揖手道:“老奴见过少夫人!”
声音十分尖细,一听就和下邳王宫的侍人如出一辙。
曹劲的母亲又是大汉公主,想来此人应是当年阳平公主的陪嫁侍人吧。
正暗中猜出身份,就听熊傲从旁证实道:“少夫人,这是张伯,当年随阳平公主陪嫁出宫,如今负责打点公子的院子,您有何事可以问何伯。”
顿了一顿,熊傲又道:“还有您的一应陪嫁还在前宅,明日属下会安排人般进院子。现在属下不宜久留,先行告退!”
说罢,不等甄柔回应,熊傲已跳上一车,坐在驾驶的位置,指挥车队离开。
张伯望了一眼远去的熊傲,习惯性地弓着身子,道:“您别介意,熊将军性子虽急,但对公子可是赤胆忠心。”
都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甄柔微微颔首道:“知道熊将军的性子,我不会介意。”
这时,忽然一股烈风乍起,夹杂着漫天飞雪袭来。
脸上不妨一疼,院门檐下高挂的两只风灯更是几欲吹落。
张伯见状忙让开一步,引甄柔进院子道:“外面风太大了,还下着雪,少夫人快随老奴回院子。”说着拾级而上,为甄柔带路。
前脚才踏入院子,张伯已在庭院大声一喝:“少夫人回来了!张灯!上饭!”尖细的声音十分激动。
甄柔一怔,曹劲身边服侍的人,还是从汉宫里出来的,竟如此豪迈……?
敛下惊讶,随张伯穿过两个院落,来到第三进院落的上房。
一路行来,檐下都是风灯高挂,照得院落灯火通明。
只是风大雪大,又委实有些乏了,她没有心思多看,径自去了第三进院落的上房。
张伯虽上了一些年纪,因为偏瘦,又常年弯腰曲背,身形看起来有些佝偻,但做事却很仔细周到。
案下大火盆熊熊燃烧,四隅的油灯都点上了,上房内温暖而明亮,对于长途跋涉、雪夜归来的人来说倍感暖意。
准备的吃食虽是简单,却是热腾腾地饭菜,并且少油少肉很好消化,正适合这个时候食用。
更让甄柔惊讶的是,她还在用着香糯的大米粥,张伯已殷勤地来禀道:“您带来的二十名侍女,老奴已经安排在院子住下去了,胡饼也快要做好,稍后就给她们发下去!还有院子的仆人,也该先来拜见您,只是老奴看时间已晚,明日再见可好?”
殷勤备至,充满善意。
原以为突然出现的女主人,会让伺候多年的老仆刁难,却意外地受到热情欢迎。
然而,从进城到入府各种下马威般的行径,让甄柔无心探究张伯如何,她只等着曹劲归来。
花信
这一天晚上,甄柔等到很晚。
大人公顽疾又犯,丈夫紧急侍疾,她身为儿媳,如何能吃饱喝足后呼呼大睡?
甄柔自不愿初来驾到,就授人于柄。
沐浴洁身后,坐于上房堂上等曹劲,让堂内的灯一直煌煌燃着。
这时的厅堂历来门扉大敞,主位设置在正对门的一端。
甄柔就跪坐在主位上,目光平视敞开的厅堂大门,遥看黑夜中风雪交加的庭院,等候曹劲归来。
因为姜媪已有些年纪,甄柔没有让她一起等,就只留了阿玉在案下跽坐随侍。
不知过了多久,甄柔渐渐有些强撑不住,就朦朦胧胧地打起了盹。
只是心里惦记着事,怎么也宁帖不到,小鸡啄米似地打盹一会儿,又一个激灵睁开眼,如此反反复复。
这一夜,之于甄柔,无疑很漫长。
但夜有尽时,不知不觉风息小了,连下了整整三日的雪也跟着停了,漆黑的夜幕放出一线天青色的晨光。
曹劲一直守在主院,见曹郑头痛顽症终于抑制下,开始高一声低一声地打起呼噜,折腾了一夜的众人散去,他也就回来了。
回到自己的院子,见时辰尚早,未惊动任何人,回到后堂。
见堂内灯火如昼,甄柔正襟危坐堂上,一头乌发未挽髻,就在脑后束了一下,身上穿着月白的棉袍,一副即将就寝的模样。案下的左边,阿玉跽坐随侍。
堂中火盆应该烧了一夜,一眼望去,尽是灰白色的碳灰。
曹劲看到,不由一怔,自己在主院守了曹郑一夜,甄柔竟也在此等了他一夜。
人上了年纪,睡眠就少了,张伯起得很早,想着甄柔昨夜说要等曹劲,便到后堂去看,见曹劲正站在堂外的廊檐下,心中大喜,赶紧迎上前去,揖手道:“公子您回来了!”
对于从小照顾他饮食起居的张伯,曹劲自是有几分不同,他先回了张伯一句“才到”,方问道:“少夫人怎么没睡?”
张伯往堂内看了一眼,见甄柔果真还坚持等着,不由意外,他也没有想到甄柔这样的贵女,还生得如此倾城之貌,居然真如昨日所言,要一直等到曹劲归来。
意外之下,不由满意,赞道:“公子在小沛娶的新妇不错,不愧是甄氏女,恪守为妻之责。”一言赞过却又道:“不过公子也无需意外,您如今已成亲,和以前不一样了!再不是一个人了,这夫妻一体,丈夫未归,身为妻子如何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