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刻,她知道花洛不满她的僭越,一个婢女,不能在主子面前表现的自己情绪。
“唤我有何事?”花洛冷下脸问道。
“郡王吩咐您过去他房间一趟。”
“可有说是何事?”花洛长眉不禁蹙了一下。
“方才是陈总管过来通传,说是王爷听闻爷回来了,便让您过去他那一趟,并未说是何事。”
莫不是也是因为他的婚事?
花洛转念一想,又觉不该,他爹从未曾主动过问他的事,每日只知在书房里研究他的道法玄学,一心追求仙风道骨,家里琐事一概不管,对于他的婚事更是恬不为意。
“我知道了,这便去。”花洛径自而去。
行至荷花池,花洛忽地停下了脚步。
还未到五月,今年池塘里的荷花有些竟已经冒出了花苞,正等熏风送香。
周边杨柳倒垂,微风过,轻扬起,跟着那飞扬的柳条,花洛的思绪也跟着飘到了很远,仿佛回到了很久远的时刻,一些人,一些事浮现在脑海中,再也挥之不去。
花洛垂下了眼睑,遮住了眼底那抹悲伤惆怅。
墨香静静地站在他的旁边,不敢打扰他。
“走吧。”花洛极低声地说了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墨香抬眸望去,那微颓的背影,哪还有之前的意气风发?心中升起一股难以言喻地悲哀。
清虚户牍,明窗净几,谪仙居如同它所起的名一样,既精雅,又有种与世无争的格韵。
花洛步入书斋,看到了花煜那一刻,原本有着春山之秀的眉蓦地萃了寒冰。
“孩儿见过爹。”花洛行了个长辈礼。
坐在桐柏长书桌前,手执经卷阅览的人闻言抬眸,只见他两鬓如霜,沧桑的脸上仍可窥见年少时的俊逸非凡,望了眼进来的人。
“你来了。”他的言语平淡,无喜亦无嗔,说完便又专注于手上经卷,也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始终在一旁站着。
“嗯。”花洛更是冰冷,就着旁边的花藤椅坐了下来。
两人的表现若让旁人看见,绝对想象不到这会是一对父子,倒更像是陌生人,甚至两人之间似乎还隔着一道无形的距离。
书斋不是太宽敞,但很明亮,正中间挂着一轴琴高乘鲤图。书架上整齐的摆满了各种书卷,大多是《道德经》、《淮南子》、《草堂诗余》等一类的书籍。左边放着朱红厨柜四个,花洛大致猜到了那里面都收藏了经典,连书桌上都放着经卷数帙。
再看书桌前的人,他的父亲,似乎一直过着清心寡欲般的生活,可是真的是这样吗?他不过四十多,却已两鬓斑白,神色疲惫。
十年前,他也曾是驰骋疆场,震慑四方的骠骑大将军,他一心一意为朝廷卖命,却始终被圣上猜忌,在最后一次淮安战役得胜荣归后,圣上怕他功高震主,竟冒着社会舆论与将士们的不满以四海无虞国太平为由暂收了他父亲的兵权,外人皆以为他爹是因为被圣上剥夺了兵权,封了个毫无实权的空囊王爷才导致从此一蹶不振,然只有花洛明白这并非真正的原因。
十年前,他的父亲究竟为何出现在那个地方?还有他的手为何染满了鲜血。
他从来不敢去质问,怕会得到他不想知道的答案。
求之不得,便想毁掉。
那答案究竟有多么的恐怖,才让他宁愿抱愧终生也要去逃避?
花洛突然握紧了拳头,越在这待下去,心头那股对自己的厌恶感就越深刻,花洛定了定心神,“不知爹吩咐孩儿过来有何事?”
花煜抬头,似乎这会儿才想起了儿子的存在,放下手中的经卷,望了眼神冷淡的花洛,心中暗叹了口气。
“你回来可曾去见你的祖母了?”
“方才才去过。”
“这便好,你以后……记得多去陪陪她。”
“是,孩儿谨记父亲的话。”
又是良久的无话。
花煜心中又是一声叹息,多少年过去了,他知道这孩子对他的芥蒂。
自从那件事后,他们父子俩的关系多年来一直就这么僵持不下,他从来不主动与他谈话,甚至非必要的情况下,根本不愿见他。
他何曾不知道这孩子的想法,只是他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只是现在什么情啊爱啊,都离他远去了,而富贵功名对他来说,不过是浮云而已,倒不如对着经卷令人平静。
“我昨晚梦见你娘了。”作为人父,他是不尽责的。
花煜眼睛没有看着花洛,而是将视线放在了窗外穿梭在修竹间互相追逐打闹的一对雀儿身上。
一股悲凉自心底而生,花洛黯然无语。
得不到回应,花煜收回视线,望向自己的儿子,不过弹指间,他便已长大成人,相貌更属人中龙凤,欣慰感油然而生。
他长得更像他母亲一点,若是忽略他眉眼间刻上的些许乖戾之气的话,然而他的性格却随了自己,这点并不好。
记忆中他的母亲很美,温婉大方,对她的感觉谈不上爱,只不过是从小便指腹为婚的。
成亲之后,两人虽谈不上琴瑟和鸣,却也相敬如宾,她体质偏虚,身子得时常用药物养着,生完孩子之后,又伤了元气,身子已到了油灯枯竭的地步,最后捱不过,撒手人寰了。
他知道其实她心中另有他人,她不爱他,他们充其量就就是搭伙过日子罢了。逝世之后他也不曾梦见过她,此次她进入到他的梦中,想必是埋怨他没有做到为人父的责任吧。
“洛儿,过了生辰,你也该二十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