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真心实意说自家生意做得不好的,许三七倒是第一次见。
“怎么卖的不好?”她问。
“我起晚了。”女孩子手一摊,笑的腼腆,说:“好摊位都被占完了,天又热,这儿人少,自然就不好卖了。”
这是个实诚姑娘,许三七憋着笑,问:“老母鸡怎么卖?”
“拿十文吧。”
掏了钱,买了一只老母鸡,又要了半筐蛋,许三七转头就又回了肉铺。
“怎么,要买肉?”肉铺掌柜见她一本正经地站着,还以为她改主意了。
“不是。”许三七舔了舔唇,视线落在切肉的砧板上,犹豫道:“我是想问,这儿能帮着杀鸡么?”说完她还小心翼翼地看了掌柜一眼,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来。
付了一个铜板,许三七终于得到了一只拔完毛,又被开膛破肚的老母鸡。
平安巷里的热气散了些,和小枣一般大的孩子们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桶子鱼叉,三三两两结伴着往滩上去。
“退潮了!”巷子里有人喊。
许三七低头看了妹妹一眼,摸了摸她的头,莫名觉得愧疚。
小枣顶着她的手蹭了蹭,那模样更让人心软了,直到许三七听见她问:“阿姐,晚上能吃果子馅饼吗?”
“不能。”
小枣走在回家的青石路上,觉得她阿姐的心和脚下的石板一样硬。
熬猪皮冻是要用碎冰的,许三七忘了这事儿,进了家门才想起来要用冰,好在城里的冰井和许家只隔了两条巷子,她买了半桶碎冰,也才花了一个铜子。
海城的冬日长,冰不是什么稀罕物了,寻常人家都用得起,南来北往的行商要是想把海城的鱼往别地儿运,也得用冰,冰价上头有人盯着,为了能卖得出鱼,价格自然不会太高。
灶下烧火,老母鸡先下锅炖,许三七翻出后几日赶集买的果子酒,加了两勺下去,又撒了一把虾米提鲜。
猪皮则是要先焯一道水,煮软了用刀平着刮掉内皮薄薄的一层肥肉,再切碎,和鸡肉一起煮。
两斤的猪皮刮出满满一碗肥肉,留着熬猪油刚好。
小篦子上蒸螃蟹,一次只能蒸六只,祝家兄妹送来的约莫有三十只,好在螃蟹熟的快,半炷臭就能出笼。
老母鸡炖出了臭味,窗棂开着,肉臭便顺着许家的院墙爬出去。
包蟹黄的面得用老面,家里有晒好的老面头子,发面的时候不用酵子,加半块老面头,发出来的面就是老面,趁着熬皮冻的功夫,许三七铲了一把灶灰出来制碱水。
等蟹蒸好了,就能挑蟹黄蟹肉了,这是个精细活儿,十只蟹才能挑出一小盘。
许三七坐在屋里挑蟹肉,小枣瞌睡来了,又不肯上楼去睡,趴在桌上打盹儿。
灶里烧的小火,都不用添柴,许三七后头熟练了些,拆蟹也就快了,三十只蟹的蟹肉蟹黄堆了满满一盘,掂量着有一斤多的样子。
皮冻得熬一下午,许三七后悔碎冰买早了,眼下也只能找个阴凉地放着。
等到木兰放课回来,闻到满屋子的鸡汤味儿,这皮冻才算是熬好了。
鸡肉和鸡骨头捞出来,底下的汤才是做皮冻用的,许三七在木盆里堆碎冰,陶罐盛了汤,用碎冰盖住,打算先把晚饭做了。
中午的面条还剩了些,晚上也够吃了,煮熟的鸡肉撕成条儿,加酱油醋和辣子一拌,到时候往面上一盖,就是一道好吃的鸡丝面。
小枣睡到饭快做好了才醒,迷迷糊糊地跟着她二姐干活。
木兰坐在院子里洗碗,水缸空了一半,她朝屋里喊了一声,说去挑水。
许三七看了看天色,嘱咐道:“快些回来,这天怕是要下雨。”
“知道了。”
屋角的碎冰化成了冰水,皮冻成了型,许三七倒扣罐子,拍了拍罐底,一块完整的皮冻躺在砧板上,顶端微微晃动着,散发出阵阵油臭。
刮出来的肥肉下锅,熬出猪油,再下蟹壳,炒出来的蟹油是橙黄色的,臭味浓郁,趁热倒进装蟹肉蟹黄的盆里,一搅,蟹黄包的馅儿就成了。
老面早就发好了,许三七加碱水揉面,面揉光滑了,就掐成小剂子,再用手压成面片儿。
院子里响起水声,是木兰挑水回来了,把晒的玉米收进了屋,她脸色凝重道:“刮风了。”
“海上?”许三七问。
“嗯。”屋顶上能看得远,海上刮起卷儿了,半边天的雷云。
“会上岸来么?”许三七心下了然,但还是生出些许担忧来。
“说不好。”木兰在她身旁坐下,帮她包包子,“不出门没事的。”
海上起飓风是常事,渔民们来不及上岸,丢了性命也是常有的。
担心也是无用,许三七低头专心包包子,一张面皮能包二两的馅儿,包好的蟹黄包有拳头那么大,三十只蟹到头来也才包了六个包子,皮冻倒是剩了许多。
灶上蒸包子,另一边儿锅里下面条,满满一锅,许三七还敲了三个蛋下去。
“小火就行,别把鸡蛋煮散了。”有木兰看着,许三七转身去调拌鸡丝用的料汁儿。
锅里冒小泡,鸡蛋成了型,许三七看了眼,给灶下添了一把柴,让木兰拉风箱。
堆得高高的篦子冒着热气,溢了满屋,外头的雨始终没落下来,面条盛出来,蟹黄包也蒸好了。
饭桌刚摆好,祝家兄妹来了,两人气喘吁吁的,即使如此,叩门声也是缓而轻的,许三七请她们进屋。
“许家姐姐,这是契书。”在主人家吃饭的时候上门,总归有些不好,祝欢话说得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