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摊面还是木器的事儿,刘文舒都帮她牵了线,两碗酸汤她还是请得起的。
驴车停了,许三七第一次来城北的集市,说是星罗棋布也不为过,摊子是用竹竿支起来的,或绿或白的粗布盖顶,最外头一家是卖油纸伞的,有的伞面题了字,有的绘了花枝,人来人往间许三七瞧见了一张熟面孔。
“辛折!”
兴趣
城北的集市连着四条巷子,这儿卖的东西比渡口那边儿的杂,外来的人也多,穿长袖皮袍的,着外套坎肩,腰带后系绣花褡裢的,戴珠链面纱的,其中不乏有人会用当地的行话讲价。
集市中央腾出一大块空地,石板被熏得的焦黑,比船还高的墨色旗帜上绣了鱼纹,稳稳的插在石缝里,外头挤挤攘攘地围了一圈人,人群吵嚷中,偶能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鼓声。
辛折听见喊声,转身四处张望,在瞧见她时神色骤然明朗,他身旁还站着个中年男子,青年低着头和那人说了几句话,拨开人群,小跑到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他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又问:“昨日不做生意吗?摊子上可还忙的过来?”
辛折的八官硬朗,笑起来时会露出虎牙,和上回见时不同,他眉尾的疤用一根细绳抹额遮住,外袍也被挤得敞开了些,露出一串狼牙腰链,但也不显狼狈,只叫人觉得是外乡人不拘小节。
他一下子问了许多,许三七都不知道先说哪一个,索性都不答,称赞道:“抹额挺好看。”
“这个?”辛折抬手去摸,又顺着去解后头的绳结,取下来递给她,真诚道:“你喜欢吗?喜欢的话就给你了。”
场面一度要往荒谬的方向去了,许三七连忙摆手,解释说:“我就是说你戴的好看。”
“好吧。”辛折讪讪的收回手,眉眼间还有些委屈,摸了摸鼻尖,说:“你要是改主意了再和我说,要是喜欢别的样式的,我也能帮你去问问。”
这抹额是他在一个玉衡人那买的,他们那儿的人擅打银饰,他想着把疤遮一遮,省得吓着小孩儿。
“好啊。”许三七笑着答应,又指了指已经挤到人群中的刘文舒,说:“我和人一起来的,听说有天枢的行商来卖皮毛,我也来凑个热闹。”
“我爹叫我来的。”人太多了,辛折把她往胳膊底下护了护,小枣被许三七抱着,新奇地到处看。
上回在船上,许三七听他说过要北上去做毛皮生意的事,她想了想,问:“你们来打听消息么?”
“没错。”他勾了勾唇,赞许道。
做毛皮生意的人少,物以稀为贵,运到南方的皮毛卖价会高,但对天枢人来说,当地的行商不南下,他们的皮毛难出手,北方的买价会低。
辛折点头,两人顺着人潮走,找了个不那么拥挤,视野又还不错的位置站定,他说:“昨年打算南下的天枢人不多。”
许三七懂了,南下必定要过枕河,而枕河有一半是归属摇光的,眼下摇光出了事,谁也说不好水上是个什么情况,很多人宁愿不做生意,也不愿意冒险。
“那毛皮的价格”许三七和辛折对视了一眼,青年的睫毛长而卷,眼底泛着浅浅的光
而辛折要承担的就是走水路回天权的风险。
“那昨日来的天枢行商,是打算在开阳把手上的货全都出手?”许三七问。
这空地就是为那天枢来的商人腾出来的,也不知道装货的马车待会儿是从哪个巷口进。
“我差人打听了。”辛折没避讳和她说这些,面色如常道:“人是先到了海城,和我们住一家客栈,带了二十一车,也不全是裘子货。”
天枢人养牛羊,捕猎也是好手,若是运气好,狼皮狐裘也不在话下,天枢的吃食外乡人吃不太惯,若是去当地吃新鲜的牛羊肉倒还不错,辛折就去过两回,炙牛肉烤的滋滋流油,着实馋人,但晒成肉干,运下来就很不好卖了,硬得能把老太太的牙都崩掉两颗。
“那一会儿是叫价?”许三七看围了一圈人,以为是价高者得。
辛折瞥了她一眼,憋着笑,只说:“你马上就知道了。”
西边那个巷子传来重重一道鼓声,有人一面跑着敲锣,一面喊道:“让道,让道,马车来了。”
许三七突然问:“不是说外乡人很难在海城行马车吗?”
辛折也不甚清楚,只道这天枢行商有大来头。
锣鼓敲了半晌,也没见马车的影子,许三七踮起脚去瞧,才在那巷尾看见拇指那么大的黑点。
“再大的来头,也只能牵着马走”她喃喃道。
“嗯。”辛折也觉得纳闷。
还不如用驴车!
“死要面子。”人群中有人道。
另有人劝:“快让开!快让开!”
他们等着这一车的羊毛回去织毯子,缝被子呢。
兴许是那商人听见了骂声,半道上马车变驴车,又敲了一次锣,这回是真的要让道了,比小山还高的木箱子被麻绳绑在车板上,那车夫像是不会赶驴,车轱辘转的飞快,那驴像是疯了,横冲直撞地朝集市中央来。
“算了,忍忍吧,北边儿的人都不敢来了,指不定立冬后就这一趟了。”
车夫也慌得很,手里的缰绳也握不住了,大喊道。
辛折下意识拉着她后退,人群中有人跑动起来,有人惊慌失措的楞在原处。
“是她!”一声惊呼。
有个姑娘踩着人家的摊子借力,一个后翻跳上驴车。
缰绳一拉一松,驴蹄猛地停下,车架撞上驴腿,不安的晃了晃,那驴吃痛,在原地跳了几步,老实下来。